回府的馬車上,我蜷進車廂的角落,抱著膝,急切的想見到他,讓他告訴我,都是假的!騙人的!九阿哥說的事情,根本不會發生!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見到十三阿哥的那個下午!
臨近二月末,胤禛繼續坐鎮戶部,再加上開春時節的青黃不接自然忙的恨不得一人全當兩人用!雖說已是鶯飛草長,春水鴨碧、岸柳吐黃,一派盎然生機,但缺少他的陪伴,明媚的春日仍舊顯得昏暗!一天除了在府裡和姐姐說說話,逗逗虎子玩,再來也沒什麼事情可做!不過,晴朗的天氣,太陽暖暖的,室外的陽光和恬謐花香味誘得我搬張搖椅在院中懶洋洋的曬太陽。
“你還真是好心情啊!真有閒情逸致!” 正被曬得昏昏欲睡,身旁忽然間傳來個熟悉的聲音,睜眼一瞧,十三阿哥的臉孔在眼前不斷的放大著!“睡著了?來!醒醒醒醒!”
我揉著還想黏在一起的眼皮,撐坐起來,含含糊糊的嘀咕道,“哦…是十三爺啊?今兒什麼風把你吹來了?虎子!彆撲人家!”
十三阿哥翩然的笑笑,拉了張木杌子坐下,摸了摸往他身上興奮蹦跳攀爬的虎子毛茸茸的小腦袋,笑道,“這小東西,也真不客氣!”
“誰讓你和落落沒事兒總是過來的?紫璧館都快成十三貝子府的後院兒了!它早都不認生了!”我過去將虎子抱起,嗔了眼十三阿哥,正好夏荷過來給十三阿哥上茶,連忙吩咐道,“把虎子帶下去吧,其他書友正在看:。我和十三爺說會子話!對了,給它洗個澡,都成黑狗了!”
“虎子能跟著你也算得它的福氣!”十三阿哥托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望著抱著虎子離開的夏荷,眼波一閃道,“你是我見過最疼小狗的人!四哥那麼愛乾淨,不也讓你弄得忍著虎子在他書房橫行霸道?”
我白他一眼,抱著胸不是很高興的說道,“唉!你又來挑釁?說吧,今兒有什麼事?”
“喲!這沒事還不能過來和你聊聊了?”十三阿哥一揚眉毛,有些嬉皮笑臉的答道,“晌午碰見四哥,說你這段時日有些無聊,我尋思著反正戶部的事我也是插不上手,乾脆來你這兒全當陪著你消磨時間唄!”
“那我是不是得感謝你?”哭笑不得的瞅了會十三阿哥,“什麼叫你插不上手,幫胤禛打個下手總該是沒問題吧?對了,戶部還是很忙麼?胤禛回來時臉色總是不是很好,有時就算是笑也像是擠出來的!動不動就走神,一天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
“旱路運來今春直隸京畿的五十萬石糧食,四哥這幾日忙著料理各地錢糧入庫、解京的事。自然是一個頭兩個大,估摸著在府裡臉色還算得和善,若在部裡,那要是他笑笑,底下的奴才能腿肚子轉筋!”十三阿哥抿了口茶水,撥著茶末忽的抬眼瞟我,“玉兒,四哥終日拚命的辛苦,你曉得原因麼?”
十三阿哥這一問,真把我問住,想了許久還是搖頭,“我不知道。他…不是就是這樣麼?見天兒的忙碌?”
“你啊你啊!虧你還說自己了解四哥!”十三阿哥搖搖頭,丟給我個鬱悶的眼神,他說話聲音很低,幽幽地像從遠處傳來,顯得又清晰又陰森,“四哥雖生性剛毅,甚至有些冷酷無情,一旦真脫離了二哥卵翼心理上還是空落!但此番二哥複位,四哥從心坎上說,是不情願的!玉兒,你是聰明人,我說這些是為的什麼,你自然能想的明白!對麼?”
我打了個寒顫,太陽底下竟覺全身冰涼,就算我知道胤禛不安於如今的地位,但這個心理埋的很深,我不敢承認也不想承認!交握在膝上的雙手霎時毫無血色,哆嗦著嘴唇,費了很大勁才張開,“是…我知道…我知道他想要什麼!”
“果然!”十三阿哥倏地站起,背著手喟然歎道,“四哥說的果然不錯,你的眼見確比一般女子更深些!那麼,玉兒,若要達到四哥想要的,需要付出多大的血汗,這個你又明白麼?”
“我…我隻知道,這一路會很辛苦…”絞著手指,心底湧上莫名的恐慌。
十三阿哥緩慢的踱著步,目光流動,“玉兒…四哥走上這條路便是斷無回頭路,勝了坐擁龍庭,敗了……我問你,如若對四哥有利,而需要你犧牲一些東西,你會心甘情願的為四哥麼?”
淒涼的彎起唇角。
原來這就是要我做出的犧牲?
原來這就是十三阿哥費儘心機套出我的話的理由麼?
原來這就是春風亭旁的水漪齋裝飾一新的原因麼?——為了迎娶新福晉進門啊!可恨胤禛卻騙我說,年久失修,再不整理隻怕該塌了!
十三阿哥和落落常來紫璧館也不是為了彆的,恐怕是來陪我,每次的每次,落落一臉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卻礙著近乎寸步不離的十三阿哥而無法開口!嗬…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隻要我進宮,胤禛都會陪伴;為什麼老佛爺動不動會用些子佛經講解人間不平事;為什麼良妃要我堅強起來,背過身她卻在一旁暗自落淚;為什麼李氏嘴角掛著難以掩抑的得意;為什麼慧芨她們拐著彎兒的勸我什麼事都要看開些!甚至,康熙與我說的每一句話裡都隱含著其他的意思!
仰起臉,眼中硬忍的淚水在陽光下折射的眼睛又酸又疼!他們全部知道……都知道胤禛將要迎娶年氏……最終被蒙在鼓裡的人隻有我僅有我!全世界的人繪製出一張胤禛僅屬於我的美好圖畫,我更是自欺欺人的相信……多可笑,好看的:!多愚蠢!多悲哀!
踉踉蹌蹌踩上四貝勒府門口的石階,門邊的侍衛看到我近乎隨時跌倒的樣子急忙過來問道,“玉主子?您…還好麼?您稍候,奴才先去稟報爺!”
“站住!”我聽到胤禛的名號,厲聲叫住已朝門裡跑去的侍衛,揉揉額頭,冷笑著看著那人,“你們也知道麼?”
“知道什麼?…玉主子…”門口的侍衛們頓時緊張起來,倉皇的環顧著四周。
果不其然啊!傻瓜隻有我一個……
更是想聽到他的解釋!隻覺耳邊掠過的風在呼嘯;隻覺從我身邊經過的人滿眼詫異;隻覺自己處在夢中,希望他能將我喚醒……
嗵的撞開怡性齋的木門,門框上的玻璃窗因撞擊而發出巨大的聲音。書房裡的人皆被我突兀闖進的動靜驚得轉過臉來。我手扶著門框上的精致雕刻,指甲嵌進木頭裡,急促的喘著氣,無法控製全身的顫抖。
“玉兒?”胤禛從驚訝中率先回神,按著桌麵起身,微揚著下巴冷峻的看著我,“你怎麼了?有事兒?”
他僅是說了一句話,卻令我膝下一軟,全靠著身後的門扇支撐身體。我的怪異誘使胤禛沉下臉,他不說話,底下也無人敢出聲。他站起,在怡性齋四散而坐的臣工們忙不迭的挪椅子起身,慌亂中椅腳摩擦地麵的刺耳聲與椅子翻到的沉悶響聲此起彼伏!
我深吸一口氣,向裡走了幾步,克製聲音的顫抖,“不好意思…我想單獨和四爺談上幾句…請你們……”
胤禛眼神有些遊移,但稍一遲疑還是點了頭。那些人如遇大赦般的急於脫離這詭異的氛圍,得到胤禛的首肯,各個低著頭從我身旁急匆匆的閃過。
“好了。人都走了,你怎麼了?”胤禛掂起茶杯,淺淺的抿了口,眼睛卻一直在盯著我的眼睛,“進了趟宮竟耗了大半天時間?良妃娘娘還好麼?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身子不舒服?”
“你……”怡性齋內噬人的靜謐幽幽響著他平淡卻又鏗鏘的聲音,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的敲著我的心,低下頭,雙手垂著身側緊夾身體好控製愈來愈重的顫抖,哽咽著嗚咽,“為什麼要騙我?”
胤禛麵色一瞬僵住,眼神飄忽不定的瞟了眼窗外,強自鎮定的放下手裡的茶杯,“我騙你什麼了?你到底怎麼了?發燒了?”
“不要碰我!”我吼叫著打下他伸向我的手,情緒不再受我的控製,更恨他事已至此還在騙我!“你裝糊塗要裝到什麼時候?胤禛,我不是三歲的孩子!你告訴我,水漪齋到底是為什麼重新翻修?你說啊!求你說啊……”手抓著他胸前的衣襟,頭抵著他的胸口,聲音最後微弱的近乎哀求他不要說我最怕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