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春星兒人等,自是跟著沾光,同樣玩兒的不亦樂乎,每日開心得不得了。
這期間,謝堯臣自是沒忘了父皇交代的差事。
許是離京城近的緣故,鄭州城中秩序井然,巡防輪班按時嚴謹,少見盜賊扒手,路邊乞丐亦少,百姓富足,民風喜樂,在一些名勝古跡,碰上同行遊人閒聊之際,也能聽見對當地官員的讚許之聲。
且聽聞當地知州,經常會外出巡查,每年春耕之時,還會脫下官袍,換上粗布短打,帶著滿官府的人,去各地幫孤寡老人耕地插秧,累了同普通百姓一樣,席地便坐,秋收之時,也會幫著他們去收地。
有次同宋尋月回城時,在下屬縣城,在茶攤上給隨行人補水時,見過鄭州知州一次,若非祁掌櫃提醒,謝堯臣完全沒看出來那是個官。他一身粗布短打,鞋上沾滿泥土,膚色曬的黝黑,一雙手全是久乾活的粗糙,神色和藹可親,和普通人一樣,大口喝著茶攤上茶葉粗製濫造的茶水,爽朗的和身邊的人說著話,全無半點自矜身份之意,完全融入當地生活,看起來同尋常百姓一般無二。
謝堯臣基本可以確定,這鄭州知州,確然不是做戲,是實實在在將黎民百姓放在心上,作為父母官,完全和轄地百姓骨血相連。
也正是因為有這樣一位知州的緣故,上行下效,整個鄭州的百姓,亦是樂意助人,鄰裡親近,互伸援手。且鄭州知州極注重教育,在轄地內四處興辦書院,竭力勸學,對鄉紳惡霸,處置亦不手軟,實乃不可多得的好官。
謝堯臣將這些全部記在心間,離開鄭州前一日,他給皇帝寫了本評價當地官風的奏折。
“鄭州知州,官風嚴謹,身正而影不曲,上理而下不亂(注1),勤政興學,愛民如子,俊傑廉悍。上行下效,於其轄地,老有所依,幼有所養,黎民富庶,安居樂業……”
寫完折子,命人將折子遞上去後,第二日便同他的王妃再度啟程,準備往河南府而去。
鄭州和京城坐馬車也就一整日的路程,不遠,謝堯臣的折子,第二日早朝後,就送進了皇帝的勤政殿。
送折子的大臣一進來,便同皇帝行禮道:“回稟陛下,今日有琰郡王的折子。”
大部分折子先由他們這些官員整理歸納後,才會撿緊要的送來勤政殿,陛下這半月間,每隔幾日便會問有沒有琰郡王的折子,今日見王爺遞了折子,緊著便給陛下送了來。
果然,皇帝聞言抬頭,隨後便將手裡正在批改的折子推去了一旁,對福祿道:“拿來。”
那大臣見狀,將其餘折子放在皇帝桌上,獨將琰郡王的折子,遞給了一旁的福祿。
福祿接過,轉呈給皇帝。
皇帝將折子打開,細細看了一番,隨後輕笑,對福祿道:“朕竟不知,他還懂身正而影不曲,上理而下不亂的道理。”
這句話出自《貞觀政要》,乃唐太宗謂侍臣言,原句為“未有身正而影曲,上理而下亂者。”為論君道中的篇章。
一旁的福祿道:“臣不懂這些大道理,但是三大王畢竟是陛下的兒子,又能差到哪裡去哪?”
“哈哈……”皇帝笑,將手裡的折子放去一旁,隨後跟福祿嘲諷道:“這兩句話,怕是挖空了他肚裡的墨水,能引出這麼兩句來,已是他的造化。”
他這兒子,這些年那般不著調,能記得這麼兩句,已是很不錯了。福祿在一旁又說笑幾句,皇帝這才繼續批其他折子。
河南府距離鄭州有些距離,謝堯臣和宋尋月在路上走走停停,為著等牡丹花期,特意放慢腳步,一路上邊遊玩邊走,尋常十日左右的路程,他們二人愣是走了將近一個月,等抵達河南府時,已是四月下旬,天氣已然徹底轉暖。
河南府,府治洛陽縣,每年此時,牡丹盛開,實乃大魏一絕。
夫妻二人抵達時,恰是晌午,跟著當地祝東風的掌櫃,匆匆吃了頓午膳後,下午便趕著去看牡丹。在河南府,宋尋月見到了從未見過的牡丹品種,甚至還有豆綠這般稀奇罕見的品種。她從未見過如此之多又絢麗的牡丹,丟下謝堯臣,自己便率先進了牡丹園,在花叢阡陌中穿梭觀賞。
謝堯臣就在一旁看著,不禁感歎,牡丹園牡丹盛開的場景,果然是奪目非常。大片盛開的牡丹,端莊又大氣,不虧讚其為天姿國色。而他的王妃,為了看牡丹,特意換了同樣富麗大氣的訶子裙,另配大袖衫,站在牡丹園裡,竟是絲毫沒有被牡丹壓製姿色,反而相配得宜。
謝堯臣喚來河南府祝東風掌櫃,低聲吩咐道:“抓緊去找個畫師過來,給夫人畫一張在牡丹園中的畫。”
掌櫃行禮應下,即刻便去尋畫師。
吩咐罷,謝堯臣衝宋尋月一笑,朝她走了進去。
掌櫃很快就給謝堯臣找來畫師,在附近找了個視野好的地方坐下,擺好一應所需,觀察他們二人遊園,著手作畫。
謝堯臣和宋尋月,在牡丹園中閒逛一個時辰,宋尋月這才覺腳累,於是二人便找了個小亭歇腳。
許是走路多,已是有些熱,坐下後,宋尋月從星兒手裡接過團扇,徐徐打了起來,目光卻一直在亭外牡丹花海中。
謝堯臣挨著她坐著,手臂搭在她身後的欄杆上,問道:“你可喜歡?”
宋尋月回眸,抿唇朝他笑,點頭道:“喜歡!你之前來過河南府嗎?”
謝堯臣答道:“來過,但是沒趕上牡丹花期。上次來的時候是八月,連殘花都沒得看了。”
宋尋月笑:“咱們到的時間正正好。”
謝堯臣點頭,正欲再說什麼,而就在這時,亭中跟著又進來兩位夫人,在離他們二人最遠的地方坐下。
看衣著打扮,這二位年紀夫人應當在三十五歲左右,不知是累了還是怎地,倆人神色看起來都不大好。
其中一位著夫人對身旁那位道:“著實惱火,本來府裡那個賤人,這回能發賣了,結果人買家去官府裡辦改籍契的事,就愣是拖了半個月沒辦下來,帶不走人。”
那夫人想是氣急,手裡的扇打得飛快,接著道:“本來都成了!結果官府這一拖,愣是給了那賤人喘息的機會,昨個又爬上了主君的床,今早起來,人又給留下了!真是氣死我了!”
另外那位夫人蹙眉道:“這可真是糟心,換我能吐半升血出來。”剛到手的鴨子飛了,能不氣嗎?
那夫人眉心皺著,搖頭歎道:“咱這地方官府辦事不利索,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之前總聽人說,但我沒覺出什麼,直到這回事情落我自己頭上,我才知道有多難受,但凡官府痛快些,我這輩子就不用再見那賤人了,哎……”
另外那位夫人伸手拍拍那夫人的手,以示安慰,道:“你也彆太生氣,人既然已經留下了,還能如何?想來這次的事,你夫君已經惱了她,倆人之間出了裂痕,應當日後還有機會。下次儘量找個當地的買家,不必更籍契,省得外地的又鬨出這般的事來。”
那夫人還能如何,隻能淒淒點頭。
謝堯臣在一旁聽著,不禁蹙眉,買賣下人改籍契,不是很快的事嗎?怎麼河南府會拖這麼久?
官員有問題?但是一路走來,自入了河南府地界,便覺處處怡然,尤其是進了城,街上鮮少見衣著不光鮮之人,作為此路首府,繁華富庶遠非鄭州可比。
宋尋月留意到謝堯臣沉思的神色,身子前傾,湊到他耳邊問道:“當地官風有問題?”
謝堯臣搖搖頭道:“才剛來,還不能確定,等多看看再說。”
宋尋月點點頭道:“鄭州的知州,當真是個好官,希望像他那樣的官員,能多一些。”
謝堯臣聞言笑,對宋尋月道:“鄭州畢竟裡京城近,天子腳下,即便換個品性一般的官員,做戲也得做個樣子出來。但鄭州知州,確實很好,他那樣,是做戲做不出來。”
宋尋月跟著笑,又道:“我估摸著,現在還沒什麼,但是等到越遠離京城,看見的問題會更多,畢竟天高皇帝遠,有些人便敢生心。”
謝堯臣深以為然,正欲說什麼,而就這此時,張立卻跑了進來,行禮道:“三爺,東南沿海來了封信。先是送去了京城,這才轉送過來。”
宋尋月聞言問道:“我舅舅?”
張立聽罷低聲道:“是魏二爺寄給您的,但是打開後,上頭卻寫王爺親啟。”
夫妻二人相視一眼,眼露不解,謝堯臣朝張立伸手:“拿來我看看。”
張立將信遞給了謝堯臣,謝堯臣取出展開,發覺是成鼎元所寄,不禁蹙眉,細細去看,待看完後,謝堯臣唇邊勾起一個嘲諷的笑意。
成鼎元的信中,先是感激了他的救命之恩,又表達了對他武藝的欣賞,最後則表了一番忠心,表示願意追隨他。
謝堯臣合上信,叫張立拿去燒了,又對張立道:“去,取紙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