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第 158 章 是朕眼拙。(2 / 2)

皇帝這一番話聲嘶力竭,仿佛耗儘了他所有力氣,他扶著先皇牌位前的供桌,頹然跪倒在地,掩麵失聲……

福祿在一旁陪跪著,亦早已淚流滿麵,在皇帝“我”的自稱中,福祿清晰的看到了身為父親,一天之內得知兩個兒子的死訊後,皇帝心有多痛!

他從未想過取二殿下和九殿下的性命,可命運就是這般無法掌控,兩位殿下,皆在罷黜爵位後離世。福祿抬手拭淚,這晚年喪子之痛,陛下該如何釋懷啊……

皇帝不知在太廟渾渾噩噩的呆了多久,連怎麼被扶回勤政殿的都不清楚。皇帝回去睡下後,便發起了熱,福祿再將太醫全部召回來,又不得不以皇帝感染風寒為由,罷了早朝。

皇帝這一病,便是整整三日,三日後方才見好轉,頭發和胡須白得愈發的多,便是連福祿這種天天陪著的人,都清晰的覺察到。

皇帝清醒過來後,雖然還不能下榻,他卻已開始處理擠壓的折子,連福祿想勸他歇會兒都不理,比往日更加沉迷公務,仿佛隻有這般,才能叫他忘掉連失兩子的悲痛。

第四日的晌午,提刑司的提刑,和詔獄的廷尉,一同覲見。

皇帝當即撂筆,道:“宣。”

不多時,提刑和廷尉進殿,二人行禮後,提刑道:“回陛下的話,臣查驗四日,眼下已能確定,九殿下並非死於自戕,而是為人所害。”

皇帝一下攥緊了被麵,他拚命叫自己冷靜,沉聲問道:“可那封遺書,朕確定是老九的筆跡。”

提刑行禮道:“回陛下的話,臣查驗九殿下遺體,其指甲破損,甲縫裡藏有池塘壁上的青苔泥土,同時查驗現場,池塘壁上確有抓痕。由此可見,九殿下生前曾在池塘中掙紮,另外池塘水不足以沒過九殿下頭頂,若殿下是自行落水,又有掙紮之舉,又善水性,必能生還。除此之外,九殿下的頭發,前區與側區皆較為平整,但後腦勺頭發淩亂,且有幾處斑禿,臣私底下問過九皇子妃,九殿下往日並無掉發之症。”

“遺書確實為九殿下所寫,池塘邊春雪消融的泥地上,也有殿下和另一人殘留的腳印,腳印有序不混亂,由此可見,殿下是在他人的陪同下,自行入水。”

提刑看了眼皇帝,行禮道:“綜上所訴,臣已能還原此案的經過。九殿下被陛下懲罰,殿下為解此劫,便打算以自儘的方式,來向陛下表明悔過之心。但他未想過真的死,多半是想以此叫陛下動惻隱之心,好解自己眼前危困。但是有人在他入水後,在池邊撕住殿下頭發,將其按入水中,致使殿下溺斃。”

皇帝的手攥得發白,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額角青筋浮動。半晌後,皇帝睜開眼睛,問道:“另一個腳印的主人是誰,找到了嗎?”

提刑行禮道:“九殿下離世那晚,王府並無外人進出,已能確定是王府的人。但腳印不明顯,須得些時日,排查比對。”

皇帝道:“一定要把這個人找出來!”

說罷,皇帝看向詔獄廷尉,吩咐道:“找到這個人即可,找到之後,不要再查下去。”

提刑同廷尉抬頭看了皇帝一眼,隨後行禮稱是,一同告辭退下。

二人離去後,福祿不解問道:“陛下,為何不往下查?”

皇帝一聲嗤笑,動作遲緩的整理著榻上小桌上的折子,語氣裡是深深的無奈,帶著難言的憤怒,道:“敢謀害皇子的,還能是誰?老三遠在天邊,鞭長莫及。他母後便有殘害皇子的先例,老九也是對他威脅最大的人,你說,除了他,還能是誰?”

福祿聞言深深蹙眉,這幾日皇帝的悲傷他看在眼裡,福祿往常常幫各皇子們說話,但今日他是真的心間有了怒意,福祿問道:“陛下,殘害手足,如此歹毒,您要放任嗎?”

皇帝苦笑一下,道:“這若是從前,殘害手足!朕必會賜他一杯鴆酒!但如今,子嗣凋零,隻剩他和老三,老三又不中用,朕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大魏後繼無人嗎?”

福祿眼裡再次泛起淚水,憤慨道:“可這樣一個殘害手足,又短視的歹毒之人,陛下豈能將皇位交於他?陛下還有好些個皇孫啊,三大王的兒子,那可是入過您夢的天賜金龍啊。”

皇帝歎息:“太小了,主少國疑。左右朕還能撐一陣子,且看造化吧。”

福祿聞言,跟著皇帝一聲長歎,不再言語。

皇帝纏綿病榻足足七日,謝堯譽頭七過後,方才重新上朝。皇帝隱匿了謝堯譽真正的死因,對外隻說因病亡故,恢複了他康王的爵位,好生安葬。

國事繁忙,皇帝不得不從喪子的悲傷中走出來,隻是現在的他,稍有空閒之時,便會莫名一聲長歎,心力格外疲乏。

謝堯譽喪禮後的這日下午,皇帝如舊坐在桌後批閱奏折,他將剛批完的折子放去一邊,複又拿起一本。

可那本剛拿起來,皇帝便麵露疑色,轉頭看過去,隻見手裡的奏折,遠比其他的人厚很多,他鮮少見著這麼厚的折子。

皇帝心間有些好奇,將其攤在桌麵上打開,是廣南西路靜江府知府趙文薪上的折子。

折子裡,趙文薪提到,自五年前琰王至靜江府,親見靜江府百姓之苦,生惻隱之心。

琰王殿下親力親為,為期八個月,親自提出並參與製定富民之策,巡遍廣南西路,找出適合當地種植的藥材和農物,又打通商路,親自督工監船,為廣南西路開辟了一條切實為民考慮的富民之道。

如今五年過去,他們按照當年琰王殿下留下的政策,如今已實現廣南西路的繁榮富足,銀庫比五年前翻了二十倍不止,他又通過富足的銀庫,同彆地購糧,充盈了糧庫,自此廣南西路,再不缺糧,官府便可救濟窮苦。

如今的廣南西路,早已同五年前大相徑庭,因著官府有錢,鋪橋修路,無數終身未出過村的人,如今百姓跟著官府一同種植藥材。還有那些出村得依靠索道的危險法子,大多皆已廢棄。且已有錢興修水利,增大了灌溉麵積,大量土地得以開墾。

同時借助琰王打通的商路,所產藥材銷往大魏各地,而寬闊的道路和結實的橋梁,同時帶起當地水果等物相互之間的運送,人口也較往年增多,實在是一片大好之相!

隨折子一起送上來的,還有靜江府近十年的財政比對,人口比對,稅收和支出的比對,皇帝清晰的了知了靜江府如今的盛景。

除以上內容之外,趙文薪還在折子裡,洋洋灑灑的誇了謝堯臣近五百字,還說什麼,最佩服琰王殿下能打通全國商路這件事,真是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著實是厲害!

皇帝的笑容,隨著折子的內容,綻放在臉上,眼裡不禁含上熱淚,還帶著些許難以掩蓋的激動。

他還能是靠著什麼,靠著經營多年的祝東風唄。

福祿終於在皇帝臉上見到笑容,一時驚喜不已,忙笑著問道:“可是三大王又給您寫來有趣的折子了?”

皇帝眼睛盯著折子,緩緩搖頭:“不是他,但也同他有關……”

他是真的沒想到,他這兒子,居然能將廣南西路幾十年的沉屙給治理了,還治理的這般出色,著實是給了他一個極大的驚喜!

皇帝心間高興不已,迫不及待想跟人分享這份喜悅,將折子遞給福祿,道:“你自己看!朕許你看!”

這還是陛下頭一回給他看折子,福祿遲疑著伸手接過,重新翻回折子開頭,認真看了起來。

看罷,福祿驚歎道:“哎呀!三大王好生厲害!不愧是所有皇子裡最會賺錢的一個,竟是還能幫著廣南西路賺錢!臣瞧著,廣南西路最要緊的一環是打通商路,若無商路,東西賣給誰?錢又從何處來?又如何實現這一切?諸王當中,唯有三大王能做到打通商路,畢竟隻有他一心鑽研生意。老臣當初可真是眼拙了啊……”

皇帝朗聲笑笑,道:“豈止是你眼拙,朕也眼拙嘍……”

說著,皇帝若有所思道:“他確實很會賺錢……確實很會……”

福祿想了想,問道:“陛下,三大王這能耐,若是用在整個大魏,那要不了幾年,整個大魏不都有錢了嗎?若是國庫能比從前更加充盈,那麼陛下很多想做卻未能做的事,豈非就能成了?”

皇帝聽著這話,唇邊笑意深深,到底輕歎一聲,對福祿道:“朕老了……”

皇帝複又從福祿手裡接過折子,再次愛不釋手的翻看,順道跟福祿吩咐道:“澤兒快五歲了吧?他們夫妻還不回京嗎?派個人去瞧瞧,現在到哪兒了?若是見著,催促一下,野了快六年了,也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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