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的聲音響個不停,白綺羅終於忍不住翻了個身, 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 一大早的她也不穿鞋, 赤著腳來到聲音的來源, 呼啦一下拉開了窗簾, 窗外雨點敲打在玻璃上,水花漸開,發出脆脆的聲響。
“真是煩人。”白綺羅撓了撓睡成雞窩的頭, 轉身去洗漱,隻是剛走幾步, 突然就反應過來:“我耳朵好了哦!”
她揉揉自己的耳朵,雖然她不像另外兩位那麼嚴重,但是也是有些不舒服的, 正常的音量在她這裡就是如同小貓喵喵。不過現在連窗外的雨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可見是好的多麼迅速。
她轉頭去床邊找了拖鞋, 趿拉進衛生間。
邋裡邋遢的少女很快的就化身清爽小美人, 她將長發挽成兩隻丸子,搭了一套海軍藍白相間格子連衣裙下樓。
許是因為她今日起得早, 正好趕上大家都在餐廳用早餐, 齊刷刷的真是一個不缺。
“咦?阿羅起來了?快來。”二太太率先看到她,趕忙起身張羅起來,並且貼心的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了白綺羅, “挨著你爸坐。”
“耳朵還有沒有不舒服?”白修然關心的看向女兒, 昨天他可是仔仔細細的問過大夫了, 若不是再三確認閨女沒事兒,他幾乎要強迫她住在醫院觀察一宿。
白綺羅立刻:“好了的。”
她低頭喝粥,隻不過隻喝了一口就蹙眉:“怎麼還放糖,甜膩膩的不好喝。”
空氣一瞬間安靜,大家齊刷刷的看向了八姨太。要知道,自從他們爺誇讚了一句她的手藝好,八姨太便每天早上雷打不動五點起來,變著花樣兒專程為他做早餐。
八姨太捏緊了手絹,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那不如……”她輕聲開口,隻是還沒說完,就看白綺羅轉頭交代下人:“給我倒一杯牛奶。”
她轉頭Q親爹,“爸,你以後也少吃甜的,吃太多對身體不好,而且吃甜食加速衰老,對皮膚也不好。雖然您現在才三十多歲,但是真不能謔謔自己,過兩年就知道了。老的且快呢!等你老了,多少年輕貌美的小姑娘也不會再看中你的人。都是奔著你的錢,你說你想要這樣的結果嗎?”
白修然作勢想了想,搖頭:“好像不太想。”
白綺羅捧著牛奶笑嘻嘻:“那就是了。您看您的氣色,真不怎麼好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大家再次齊刷刷的看向八姨太,昨晚爺是休息在她那邊的!這個狐狸精,是要把人榨乾嗎!
八姨太一大早好端端就被眼神光波掃了兩次,心下一下子就氣急敗壞起來。她可真是冤枉,哪裡是因為她,他們昨晚壓根什麼也沒乾,老白回來的時候都下半夜兩點半了,洗漱休息已經三點多,難道這疲憊還能怪到她麼?豈有此理,實在豈有此理。
白綺羅這個賤丫頭果然就是故意針對她!
“不過咱們家廚子做飯手藝不穩定啊,晚飯明明很好,熬湯也很好,早飯就一般般了,可能不善於煮粥吧。”白綺羅又喝了一口,她這麼嫌棄,倒是沒把碗放下:“要不是浪費不好,我早就不喝了。”
她最後補充了這麼一句。
八姨太再次接受大家的視線巡邏。
她的手帕幾乎要被撕爛,正斟酌怎麼解釋,就聽白修然說:“你八姨娘做的早飯,我說過家裡有廚子不用她。她非要乾,也不看看自己擅不擅長,真是胡來。”
八姨太險些把飯碗砸了,她強忍著沒有真的發火,扯出一張笑臉:“是我想要為您做些事的。”
明明,明明他之前還說她熬得比廚子好!
現在就變了卦,他奶奶的!
白修然仿佛沒有看到八姨太幾乎繃不住的笑臉兒,繼續:“你的心意我懂,所以斷不攔了你,虧了你的心意。不過,以後每天早上讓廚子和你一起,總歸她也能多教教你。再說阿羅起的晚,也吃不了幾次你做的早飯。說不定等她下次吃你做的,都是明年了。那時你的手藝也練出來了。”
這話聽起來好像也沒什麼錯,但是就是……怪怪的!
八姨太:“………………好!”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一頓早飯,八姨太吃的心很累,原本每天早上都是她的主場,最能顯擺自己得白修然的喜愛便是這一刻了。但是今天,真真兒的覺得一口老血梗在脖子裡,上不去,下不來。
眼看八姨太吃癟,其他幾個姨太太都帶了些淡淡的笑意,說真的,他們進門的時候都或多或少被白綺羅刁難過。雖說現在小祖宗改邪歸正了,可是總歸不能獨獨她一個人例外吧?
所以不管白綺羅現在是故意還是無意,其他幾個姨太太都表示,特彆滿意。
一時間,大家心情都好,隻有八姨太心情不好。
“哦對了,阿羅啊,昨天下午郵政總署那邊打電話過來,說是有你的包裹。我讓下人去給你領了,你昨個兒回來晚,就沒跟你說,放在客房了。”
“包裹?”白綺羅似乎有些疑惑:“什麼包裹?不會是炸~彈包裹吧?一次炸不成又來一次?”
此言一出,餐廳安靜的仿佛一根針都能聽見,白修然立刻:“來人,立刻將包裹拿到外麵,仔仔細細檢查,哦對,同時給警察總署打電話……”
屋子裡立刻亂成一團。
白綺羅:“不是,我開玩笑的啊!”
她趕忙按住她父親大人已經衝到客廳撥電話的手,解釋:“應該是我從國外寄回來的衣物。”
白修然:“就算可能是你自己的東西,也還是小心防備一些更好。”
他果斷的撥通了電話,白綺羅:“………………”
想抽自己!
讓你信口開河胡說八道!
沒多久,幾輛車子呼嘯開入白家的院子,眾人一臉嚴肅,視死如歸。
白綺羅:“………………”
為首是個小胖子,顛顛兒的跑到白修然麵前,這樣冷颼颼的大雨天,他汗如雨下,手帕擦都擦不乾淨:“白副司長,聽說您家收到不明郵包,您放心,您一定放心,我已經帶著拆彈專家過來了。一定可以保證您及您家人的安全。”
諸位姨太太都僵在客廳,垮著肩膀宛如鵪鶉。
白綺羅的內心毫無波瀾,她不等這些人廢話,直接一刀子滑了下去。
白修然:“阿羅!!!”
“快隱蔽!”不知誰喊了一聲,所有人狼狽的都趴了下來。
白綺羅看著已經被拆開的箱子,又看唯一沒動的親爹白修然,尷尬的衝破天際:“真是我的東西……”
她拿出一條大紅的羊絨披肩,“這是給二太太的禮物。”
又找出一條黃色的披肩:“這是給三太太的。”
……
甚至於,八姨太許佳怡都有,隻不過,她那條偏生就是個綠色。八姨太內心十分不喜歡!不過,大家都誇成了花,她也隻能說……好看!
好看麻痹!我不想要綠色!
赤橙黃綠青藍紫,七條圍巾。
諸位姨太太宛如葫蘆娃。
白修然掃了一眼白綺羅偌大的包裹,抿抿嘴,沒言語。
一場鬨劇,風風火火的開始,鳥麼鳥悄的結束。
警察叔叔主動:“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既然包裹是安全的,那麼我們就收隊了,這一大早的,給您添麻煩了。”
誰給誰添麻煩,這是個令人迷醉的問題。
“等一下。”白修然製止他們,轉頭問白綺羅:“你等一下是不是要去醫院?”
白綺羅點頭,她肯定是要去看表姐的呀。
白修然微笑:“那既然如此,就勞煩諸位送一下我女兒吧,正好我也放心。”
白綺羅:“………………………………”
警察叔叔:“………………………………好,好的。”
白修然掃了一眼管家,管家趕緊的:“諸位一大早就過來,都沒吃早飯呢吧?來來,兄弟們一起買點吃的。”
他麻溜兒的將錢塞了過去,又回頭吩咐幫傭:“廚房還有牛奶吧?給大家拿一些。”
眾人:“…………”
白家的畫風,為何如此與眾不同。
不過白家人倒是沒有感覺到旁人的一言難儘,白綺羅又繼續翻,翻來翻去,索性直接說:“還有好多是給爸的禮物,不過太多了,等晚上回來再說吧。”
她拍拍手,說:“我去洗個手,先去醫院吧。”
白修然眼神再次落在行李上,晶晶亮。
“要不……”
白綺羅回頭:“嗯?”
白修然咳嗽一聲,眼神還沒離開那還沒拿到手的禮物:“我隻是想說,回來的時候讓馮驍送你。”
白綺羅隨意道了一個好,滿不在乎。
許是正因為此,等白綺羅準備出門的時候,白修然再次重複問題:“知道怎麼回來吧?”
白綺羅:“………………”
她低頭看看自己,藍白格子小裙裙,丸子頭,身上垮著小包包,一手提著小暖壺,一手提著早餐袋子……………………加上親爹的問話,這謎一樣的春遊畫風,幼兒園大班,不能更多。
她笑盈盈的保證:“我一定讓馮驍送我回來,他不送我就打斷他的腿,您看成麼?”
白修然露了笑麵兒,與女兒一同出門。轉頭與帶頭兒的胖隊長說:“你回去擬一個懸賞公告,賞金我出。若是能夠提供線索,隻要確實是真的,就獎一百塊;重大線索獎五百塊;協助抓住歹徒,獎一千塊;若是能夠把人帶到我麵前,還是活人,我出五千。”
眾人瞠目結舌,一般窮困人家省著點花,一百塊可能生活半年多了。就他們來說,也不少啊,饒是他們在警察總署工作,一個月也不過就是六十塊工資而已。
若是五千……這他媽夠他們十年不乾活的。
北平城裡的賞金獵人雖然不像大上海那麼多,但是也不在少數了。而且這麼大筆的賞金,全國各地的賞金獵人想來都會一下子齊聚北平城。
要說這北平城,可真是要熱鬨起來了。
“當然,若是諸位有私下裡的確實線報,也都一樣算的。沒道理因人而異,我從來說話算話。”白修然深諳人心,警察總署的這些警察三教九流都識得不少,更容易得到消息,他自然不會將他們排拒在外。
“我們有用的線報也算?”
白修然微笑:“自然。”
“白副司長您放心,我們一定儘力調查此事,還令千金與陸大小姐一個公道。決計不讓這樣危害社會的歹徒存在。”
白修然:“那就麻煩你們了。”
白綺羅默默看著士氣一下高漲,恨不能現在就衝出去找消息的這些人,心中默默感慨:還真是,重賞之下必用勇夫。不管什麼時候,錢都是很好用的。
也難怪,她爸雖然位置不是高的了不得,但是卻能被各方眾星拱月。
有錢能使磨推鬼!
“小姐這邊請。”
管家撐著傘將白綺羅送上車,隨後將雨傘放在一旁,“小姐路上注意安全。”
車子很快就駛離白家來到醫院,白綺羅並不需要他們相送,自己撐著傘快步進了住院部。
說真的,她一點也不想被眾人目光洗禮,被這麼多警察送過來已經很尷尬了,更尷尬的是,他們一人手上拎著一袋牛奶,詭異的不可言喻。
眼看白綺羅進了住院部,胖隊長掏出管家塞到他手裡的“早餐錢”——二百塊。
他拿出其中一百,遞給身邊的瘦子:“這錢大家分了買點早餐吧。另外這一百就放我這兒,趕明兒這事兒過了,哥幾個聚一下,吃喝一條龍。”
瘦子哎了一聲,搓手,他們這次來了三輛車,一共十二個人,隊長又不分,一人能分九塊錢呢!
彆說早餐,去福門樓都能請一頓了。
買個早餐,一毛錢就夠了!
他感慨:“白家還真是財大氣粗。”
胖隊長點煙,壓低了聲音:“我家裡那邊有點內部消息,現在還沒傳出起來呢。聽說,西直門那邊要改建電車軌道。你知道白修然那個香胰子廠吧?那條路,不管怎麼建,都繞不過他的廠子。若是真的讓他搬走,你琢磨琢磨……”
瘦子驚了:“那胰子廠特彆賺錢啊,現在十家有九家都用他們家的香胰子,銷路好得很咧。人那麼賺錢,肯定不能輕易搬啊。這得賠多少錢他們家才能同意啊。”
胖隊長點頭:“要不怎麼說人家會賺錢,命還好。真是天生的財神爺。而且啊,陸係還有南方那邊整天過來溜須拍馬的想挖人。市府是完全不敢強製他們搬走,若不然,真就是把財神爺往外推了。所以到時候白家還不是要多少錢,市府那邊都得賠償。”
兩個人八卦起來,倒是不著急走了。
隻是好端端的醫院,幾個警察在院子裡賊眉鼠眼講悄悄話,車子堵著大門的路,總歸是讓人覺得一言難儘。
“嘟嘟!”
汽車的打鳴聲傳來,胖隊長蹙眉回頭:“誰他媽要死啊,按什麼喇……”
他一瞬間展現了變臉的絕技,立刻:“對不起對不起,我們立刻讓開。快介兒上車。快快,彆擋著路。”
市府專用的車子,車上是楊秘書長與奉天陸少帥。
惹不起惹不起。
“少帥,關於這一次陸小姐的事情,我們一定會給您一個妥善的交代,絕對讓您與陸大帥滿意。”
陸少帥表情淡淡:“我姐姐受傷,我們就不可能滿意。”
楊秘書長繼續陪著笑,“我們自然能夠體會您與陸小姐姐弟情深,所以深感遺憾。也正是因為遺憾,才更要早日找到惡徒,為陸小姐伸張一分正義。”
陸少帥推開車門,回頭:“那既然如此,就勞煩了。楊秘書長留步。”
他並沒有多說更多,很快就與身後的副官一同咚咚進了門。
楊秘書長尷尬,他……也是來探病的啊!
這可如何是好。
不過陸少帥卻不管他內心活動,很快的上了樓,一走到門口,就聽到房間內笑聲陣陣。他順著門上的小窗望了過去,這個位置看不到他姐姐在作甚,可是卻能看到一個明媚活潑的女孩子。
女孩子個子不矮,小小的瓜子兒臉,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透著清澈,唇紅齒白,美麗精致。而她卻又不像是一個假畫一樣的瓷娃娃,小表情生動的很。
此時白綺羅正在一人分飾兩角,一邊演懵逼的自己,一邊演她爸一大早的各種騷操作。
她繪聲繪色的假裝白修然:“讓馮驍送你回來,知道自己怎麼回來嗎?”
一說完,立刻轉頭提上小水壺,點頭,做乖乖狀:“讓馮驍送我,不送打斷他的腿。”
陸美麗沒忍住爆笑出聲,她盤著腿兒,簡直當成東北的炕頭兒,使勁兒捶:“我的媽呀,笑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