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坳距離王家村不算遠。
但是李家坳更往山裡一些, 全村上下也就一百來戶人家,日子過得都緊緊巴巴的。大家都艱難,因此這次受到的衝擊就很大了。像是老李家這樣成年壯漢多, 還能出去找點吃的, 已經算是不錯了。有些老弱人家,才更是苦的沒邊兒。
這頭兒說到李桂花領著一行人獲得了新機會, 這才壓抑著喜悅,興高采烈往回走。
李老頭兒叮囑道:“今次的事情,你們萬萬不可往外頭說,若是讓我知道你們誰靠不住, 我這當爹的就不認你們這孩子。”
幾個兒女連呼不敢, 李老頭兒繼續說:“如果沒有桂花,咱們這次沒有這樣的機緣, 我做主, 今次不管換了多少,都有桂花一份。”
李老頭四個兒子兩個女兒, 李桂花是大女兒, 還有一個小女兒沒出嫁的時候意外死了。隻這麼一個女兒, 李家家貧, 也未曾將她照顧的多好。但是現在既然有這個機會, 李老頭兒也不會不管閨女。
不過, 也是因為這“仙緣”是桂花帶給他們家的。這也讓他挺直腰板說得過去。畢竟可沒誰家會讓閨女來跟兒子平分。
他道:“這是天大的機緣啊。”
幾個兒子都點頭應了是。
李桂花激動的臉都紅了:“爹, 我、我……”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了, 倒是李老漢說:“往後你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強。”
李桂花使勁兒點頭, 囁嚅嘴角,說:“我曉得的。”
李老頭兒:“這一次, 我想過了,咱們回去該藏是要藏的,你也一樣,你男人這幾日好多了,趕緊讓他挖起地窖。”
李桂花慎重:“嗯,俺知道了。”
李老頭兒繼續道:“我是咱們村的村長,不能不理會大家,眼看著大家去死。我做主,拿來了糧食,會借給大家一些。”
李老頭兒小兒子猶豫了一下,想說什麼。李老頭兒看見了,說:“你有話說就是。”
李小弟:“爹,咱們家也缺糧啊,若是以後又不好了怎麼辦?再說,這借出去,怎麼還?”
李老頭兒看他一眼,意味深長,說:“咱們同村該是守望相助,若不然,單打獨鬥更難。越是人少,外麵越是不把咱們村子當回事兒。再說,你們幾個的嶽家哪一個不在咱們村?咱們就能看著他們餓死?我想過了,就說我找到了門路借糧。不以咱們家的名義,不怕要不回來。咱們村都是老實又勤快的人,誰也不會做出那忘恩負義的事情的。再說,誰要是不想還,就不怕其他人一人一口吐沫的吐死他?咱們村裡這些人,我是打小兒就認識的,曉得他們的為人,可以幫!”
“爹說的對。”
李大郎點頭,說道:“人多力量大,如果咱們村裡都餓出個好歹,以後咱們存在更難了。”
“那行,聽你們的,我年輕,不懂這些。”
李老頭兒說:“但是咱們家該藏還是藏。”
“好!”
李老頭兒:“回家就吃飯,吃飽了,就有力氣乾活兒了。”
“好!”
聽到吃飯,大家的動靜兒都大了點。
一行人回到家的時候,其實已經傍晚了,天已經有點黑了,朦朦朧朧的,李老頭兒進了村,又道:“等一下吃完飯再走。”
李桂花沒含糊,老李家的院子靜悄悄的,彆說是他們家,誰家都是一樣的。但凡是沒有什麼事兒,白天黑夜的躺在炕上,為的還不就是少一點活動,能餓的慢一些。
而李婆子此時領著兒媳和孫子孫女兒都躺在炕上,並不說話消耗,反而是想著那些好的。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進,他們是越發的惶恐的。
要知道,家裡爺們兒一行人已經出門兩天了,如若真是有個好歹,他們這天,就要塌下來了,一個家裡沒有男人是個啥樣兒,他們哪兒能不知道?可是家裡男人都出去拚前程,他們攔不住啊。
“奶,我爹他們會回來的。”
這一次雖然家裡壯年都出門,但是李大郎的大兒並未出去,他今年已經十八了。
他們其實十六七都要議親的,議親之後又要定親一年,十八基本都要成親了的。但是這三年太難了,鮮少有人辦喜事,倒是耽誤了他們。
他本也想去,但是家裡總歸不能一個男人沒有,他作為長孫,自然留下。
“可是、可是這麼久了……昨晚就沒歸來……”李小弟的媳婦兒年輕,也沒有定力,整個人都彷徨著。
“噤聲!”李婆子斥道:“彆說那些喪氣話,人會回來的。”
她低聲又堅定,似乎是安慰的兒媳婦兒孫子孫女兒,也似乎是安慰自己,讓自己更有信心:“沒事!”
一大家子又安靜下來,小孩兒肚子咕嚕嚕的叫,他們家裡早就已經沒有糧食了,上一頓吃的,還是他姑李桂花拿回來的一點米,這才熬了米粥,稍微填了肚子,讓大家都喝了點,那大米,真香真好喝啊。
一陣低沉的腳步聲傳來,李婆子一下子爬起來,豎起耳朵仔細聽。
其他人也聽到了,但是不敢動。
“孩他娘。”
李婆子呼啦一下下了地,趕緊奔出:“他爹。”
李老頭兒高興的滿臉都是紋路,他道:“我們回來了。”
彆看李桂花趕路,但是她可是吃飽了趕路,比家裡老娘還有幾個嫂子侄女兒都更精神一些的。她道:“我來做飯。”
李老頭咬咬牙,說:“熬的厚一些,大家吃個飽肚兒。”
“哦!”
大家都驚訝起來,激動的很。
“他姑,我來幫你。”
李桂花點頭:“成。”
李桂花有兩個嫂子兩個弟妹,都是本村人,本村姑娘也不算多,與李桂花都相熟,處的可以的。這一次如若不是李桂花,他們還不定如何,自然十分的親近。
幾個女人很快的升起火來,小孩子們看著鍋裡發出的香味兒,一個個啜著手指頭躺在炕上,等待吃飯。
他們也不做什麼菜,隻是熬粥,自然很快,一家人很快就吃上了。
李婆子看著幾個孩子吃的狼吞虎咽,她抹了一把眼睛,也大口的吃粥,她就算是成親都沒有吃過這麼粘稠厚重的大米粥呢。
一家人吃的格外的爽利。
“這真是神仙日子啊。”
說起神仙,李婆子趕緊問:“你們這是找到了。”
李老頭兒點頭,將事情說了一下,道:“咱們真是天大的緣分。我們本是根本沒有看到什麼的,還是桂花,她當機立斷跪下磕頭,她是個有仙緣的。再一抬頭,原本空空如也之處就憑空出現一座宅院。看來並不與我們完全一樣,不過那裡黑夜仍是錚亮,還有仙果……”
“呀!”
“仙人保佑,仙人保佑啊……”
“咱們得挖地窖,你們幾個,我也不能看著你們的家人熬不過去,你們先是少帶一點回娘家,先應承著,就說我再想辦法了。很快就有結果了……但是這仙人之事,不可多說。仙緣可大可小,若是讓仙人不喜,那麼可能我們以後都沒有這樣的緣分了……”
幾個兒媳婦兒都是拎得清的,立刻慎重點頭:“知道了爹。”
這事兒確實太大了,他們不敢胡來的。
而且,他們公公為人如何,他們都是曉得的,想到娘家也不會餓死了,一個個也都更加激動起來。
小孩子們則是回味著口中的米香,小孫子小順子口齒還不伶俐呢,軟軟糯糯的說:“吃,好吃。”
幾個大人暢快的笑了。
“我看,老天爺都要幫助我們啊……”
“這世上,果然是有仙女的……”
老李家很快的陷入了忙碌之中,而李桂花回家之後也趕緊跟男人一起忙碌起來。王大郎沒想到嶽丈竟是願意把換來的糧食交給他們一份。彆說是他們村子鎮子,就是出去做工,聽說郡縣那邊,也不曾有過這樣的事情。給一副好嫁妝就是疼愛女兒了。他一個大男人忍不住哭了出來,對著嶽丈家的方向磕了個頭。
李桂花推他:“你這憨貨,也得叩謝仙女兒啊。”
“對對對,謝謝仙女娘娘。”
他們悄麼悄的忙碌起來,而大家口中的仙女兒甄明珠也正在來回忙碌倒騰糧食,她之前為了客棧開業準備的糧食,都被老李家人搬空了,那自然是要再準備的。
不光是她自己要吃,李家人也是要來搬的。
而且啊,他們還需要種子的。
甄明珠這幾日都在忙碌這個事兒,每天運來的東西,都是統一放在門房。
不得不說,再次感慨,關著光頭強真是太麻煩了。
甄明珠第一萬零一次感慨,阿九的幫手怎麼還不來。
他的幫手來了,這兩個人就都能走了。
如果是阿九自己,甄明珠倒是無所謂的,但是這個光頭強,真的就比較煩了。這就是危險分子啊。
她,甄明珠,可是很記仇的。
這個人差點害了她呢。
她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兒,不管是他因為什麼,他上來就要殺人的舉動,在甄明珠這裡是畫了個大大的叉。這種人也太壞了。大概是看出甄明珠十分煩光頭強,而於清寒又不在,阿九很主動的幫忙去處理光頭強的事兒。
好在每天就是送個飯,領出去上個茅房,倒不是很麻煩了。
元俊其實也煩啊,他堂堂一個皇子,竟然要管一個殺手,還是殺他的。
有時候他都想,咋不直接把人宰了呢,殺了算了,浪費米糧。
但是又一想,可能這就是仙女兒和他們的不同,她好像從來都沒有直接把人殺了這個選項。即便是看到人就煩躁的皺眉,也沒有。
而光頭強……光頭強最近也格外老實,屁都不敢放。
以前那個男人在的時候,雖然他神神道道的碎碎念,但是他倒是沒感覺到什麼殺意。但是現在吧,仙女兒是真的煩他,而九皇子,是的,他知道,這是九皇子。
九皇子已經無數次動殺機了。
正因此,他十分夾著尾巴做人。
不管如何,小命兒重要啊。
不過再老實,也還是不被現有的兩個人待見。
這不,一大早,甄明珠就出來叫人:“阿九,阿九……”
元俊的傷真是一天比一天好,當然,他開始說自己住七天也是放屁了,這都過了多久了,這人厚著臉皮也不走,最近還刷了武某某外傳、某某王朝,看的勁勁兒的。
晚上睡得早,早上沒精神。
每天零食垃圾食品飲料咣咣灌。
真是愁人啊。
“阿九……”
元俊此時終於穿衣出門:“掌櫃的。”
甄明珠:“你領那個光頭強出去給我的菜園子澆點水。”
元俊:“行,哈呼!”
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哈切,咣咣砸門,光頭強一秒出現在門口,也是很有求生欲了。
這做人就是這樣,第一天他還覺得自己很行;然後一天不如一天,明明時間很短,但是他竟然完全沒有鬥誌了。他趕緊出來,接上院子裡的水管子,這才開門跟著九皇子一起出門。
兩個人就是正常出門,可是,這對彆人來說就是驚悚了。
元俊的侍衛已經等了四天了,而他們的人也在周圍找了四天,一無所獲。
就連他們的軍師都已經到了兩天多了,他們在附近安營下來。
一日比一日煎熬。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生生看見晴天白日的,大白天啊,憑空有人推開了一扇門,什麼也沒有,獨獨一扇門。
這時,一個男人帶著腳鏈子走出來,他一身黑,是個光頭。
幾人還不曾動作,就看另外一個人走了出來。
“殿下!”
元俊打著哈切懶洋洋的出門,剛一出來,就聽到一聲飽含激動的叫聲,他看過去,就見他的侍衛,飛快的奔來,齊刷刷的跪下:“屬下參見殿下,屬下救駕來遲,令殿下受苦了,請殿下處罰。”
元俊乍一見到自己的下屬,也心中高興,他微笑:“你們可還好?起吧。”
幾人立刻起身,這一起身,呃……
元俊:“老師可到了?”
為首侍衛統領立刻抱拳道:“軍師也到了。”
雖然知曉這處可能更是接頭的地方,他們在深山裡夜宿,自然要找最適合的地方,所以安營之處還是有點小距離的,一行人很的會和,侍衛統領口中的軍師是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
他名作白遠,是十九年前的新科狀元,曾任職於翰林院,後來被聖人任命為太傅,同時負責諸位皇子的教育。
不過皇子雖多,他卻不是都教導過的,一些年歲大一點的,他都並未教導過。他在翰林院聲名鵲起的時候,正好趕上教導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這些排在中間的。
後來他因受傷虛弱及家族內子弟犯錯受到牽連辭官,一時落魄。
他曾幫助許多人,但是在他艱難之時,隻有九皇子對他伸出援手,他被接到九皇子府中養傷。
那時九皇子才十四歲,剛出宮開府。
正是因為這段際遇,他可謂鞠躬儘瘁為九皇子謀劃,讓九皇子從一個根本默默無聞、皇帝都記不住的小皇子成為有資格爭奪皇位的皇子之一。這也是明明九皇子並不爭,卻仍是會被針對的原因。不是忌憚九皇子,而是忌憚九皇子背後的軍師白遠。
而同樣的,這也是九皇子府內諸人十分尊敬軍師的原因。
白遠身體不是很好,但是仍是堅定留在這深山老林裡尋找,乍一見到元俊,激動上前:“殿下。”
九皇子也喜形於色:“老師。”
白遠紅著眼眶:“你受苦了。”
侍衛統領看一眼九皇子的臉,默默的抿了抿嘴。
“你這段日子,可是吃不好喝不……呃……”
這時,縱然文采卓越,白遠這一眼落在九皇子臉上竟是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了。
他……胖了。
是的,胖了。
一張臉,圓了。
再看這人,嗯,胖了。
就算想說他吃苦了,這話都說不出口了。
“你……”頓了一下,白遠道:“這段日子,殿下如何過的?”
他猛然想到,傳言裡殿下是受了重傷逃走的,這也是他們心越發沉的原因,可是現在……看來除了胖,竟然活蹦亂跳?
元俊含笑:“我過得挺好的。”
白遠:“……”看出來了。
元俊又道:“我遇到了掌櫃的,是她救了我。”
“掌櫃的?”白遠微微蹙眉,心中擔憂。
這樣深山老林,這樣的詭異,就不知,是人是鬼了。
或者是……狐妖?
山裡精怪多。
他道:“那,殿下如何遇見他的?我們在此等候幾天,並未見到什麼人煙。”
元俊:“你們與我來吧。”
他還沒走,又問:“帶銀子了嗎?”
白遠:“???”
元俊:“我要買很多東西。哦對,我抓到了一個刺客。”
白遠:“???”
元俊:“其實也不是我抓到的,是掌櫃的和於神醫抓到的,不過我可以把他買下來,影子的人。”
白遠:“???”
不過,他很快打起精神,他從九皇子的話中捕捉到兩個人,一個是“掌櫃的”,一個是“於神醫”。
這個“神醫”二字,讓白遠一下子聯想到了殿下身體無礙的緣故。
他道:“殿下,我們要不要說完再……”
元俊打斷了白遠的話,說:“你們在這裡條件太艱苦了,我知道老師的身體。”
他歎息一聲,十分的遺憾:“可惜於神醫出去遠遊了,若不然,倒是可有讓他給您好好的看一看。他的醫術很是神奇。我當時受傷很嚴重,你看現在已然很好了。”
距離不是很遠,元俊引著幾人過來,就看他的屬下已然控製著光頭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