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人拿他沒辦法,日子就這麼一天天混過去。
許時在許征麵前,還是那個乖巧聽話的弟弟。
隻在黏著許征的時候,許時能忘記過去的煩惱。
許征聽完後,心裡百味交雜。
他從來不知道,小時候的許時經曆過這些。
“他們讓你不說,你就真的不說,傻不傻啊你?”許征滿是心疼。
許時笑得像不是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一樣:“如果不傻,我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許時的良善,大多是裝出來的,現在他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麵展露在許征麵前。
許征的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扼住,疼得喘不上氣。
如果家人能對許時再多一點關注和耐心,許時就不會被折磨這麼久。
“我是不是不該逼著你學習。”許征反思道。
“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做什麼都可以。”許時眼裡閃著細碎的光,緊緊地抓著許征的衣角,“你是我最在意並且喜歡了這麼久的人。”
“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想過你會同意,想著我什麼時候能遇見第二個喜歡的人,但是現在,我不可能遇到了。”
許時鄭重道:“不要放開我。”
“好。”許征給他回握的力量,“不會放開。”
許時放下了多年以來積壓在心頭的事,當晚睡得很香。
借著床邊夜燈的光,許征看清許時的側臉,平和柔軟,連同許征的心,一點點軟化。
要是前世知道了許時的過往經曆,許征一定會對他多一些耐心。
不再這麼不耐煩。
習慣一切都用錢解決。
許征無聲歎了口氣,小時候的事許時分明是放下了,前世他又是經曆過什麼,才會變成之後的樣子。
和現在的他,判若兩人。
明天就高考了,養成的生物鐘讓許時醒得特彆早。
早晨六點半,許時剛從床上起身,打算邁過許征下床,卻不想吵醒了許征。
“幾點了?”許征啞著聲音問。
“七點?”許時也不確定,他自然醒的。
許征強撐著看了眼時間,六點三十四,他單手捂著眼睛,把腿收起來:“你下去吧。”
許時刷完牙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許征起身坐在床頭,眼神渙散。
“你也起這麼早?”許時驚訝。
許征沒有說話的力氣,點點頭摸索著走向浴室,冷水潑在臉上才清醒不少。
“今天想做什麼?我陪你。”許征坐在許時旁邊。
“什麼都可以?”許時確認道。
“嗯。”許征肯定。
他以為許時會說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話,沒想到許時興奮道:“我想去看看樹。”
許征:“啊?”
許時提醒他:“就是我們之前一起種的那棵,你還記得嗎?”
“記得。”許征的記憶被喚醒,三年前的暑假,許時從路邊撿來了一棵病懨懨的小樹苗,“行,你想看就走吧。”
樹被種在後山上,路過那個廢棄倉庫時,倉庫門口還有煤渣,許征回憶起了當初和許時兩個人在倉庫做煤球的經曆。
一眨眼,三年過去了。
繞過這個彎,就到了他們種樹的地方,許征看見的第一眼,沒敢認。
那棵不足一米的小樹苗已經長到了兩三米高,樹乾粗壯,頂端枝葉繁茂,將他們納入在樹蔭下。
光線偶爾穿過葉間的縫隙,在地麵上形成一個個小洞,斑斑點點的,風一吹,葉子沙沙地響。
許征都快忘了它的存在。
還記得剛種下那會兒,怕樹死了,自己半夜的時候偷偷摸摸給它紮過營養針。
“沒想到吧。”許時不難料到許征此刻的意外,洋溢著滿滿的成就感。
這三年來,是許時一直在照顧這棵樹,沒事的時候過來施施肥,許征不在,有什麼煩惱就對著它說。
要擱在建國前,這樹都能被他煩得成精了。
“沒想到。”許征笑道,手指撫上樹皮的紋理,上麵十分完整,許時甚至沒舍得往上刻字。
就像許時對他的感情一樣,從一開始渺小的存在,到後來給了一個時機,便從樹苗發展到參天大樹。
不為風雨所動。
他們在後山待了很久,坐在倉庫門口的兩塊石頭,眼前浮現出一幕幕畫麵。
四五歲的年紀,許時還在上幼兒園,兩人在後山玩捉迷藏,許征藏在倉庫裡麵,看見許時在四周來回尋覓,嘴裡軟軟地叫著:“哥,你在哪裡呀?”
走了好幾圈,找不見許征的身影,許時著急了,神色越發焦躁。
許征從倉庫裡冒出來,迎著許時驚喜的目光,嫌棄道:“你好笨啊。”
倉庫裡剩下的煤渣,是許征和許時三年前留下的,靠外的被風刮走了不少,隻有裡麵的位置,一小堆一小堆黑色粉末和黃泥混在一塊。
許時拿著鏟子,臉上黑了好幾道,悶悶不樂地戳著地上的煤泥。
“這要做到什麼時候?”
許征找到了威脅他的方法:“以後不聽話,就把你綁來做煤球。”
換來許時氣急的瞪眼,配上臟兮兮的臉,活像隻被踩到尾巴的黑貓:“你敢。”
再後來,許時獨自一人拖著一包養料,來到樹旁,往樹堆邊倒了不少,蹲在樹底下,悶悶不樂:“今天許征回來了嗎?”
“沒有。”
……
不知許時來了多少次,才養成了這麼棵茁壯成長的大樹。
許時撐著臉呆坐了一陣子,向許征伸出一隻手,說道:“我們回家吧。”
“好。”許征握著那隻手,像是握住了從小到大的無數個身影。
樹被埋根至此,不斷拔高。
他們的身影並肩離去,泥地上留下兩排整齊的腳印。
魏言這幾天過得並不好,噩夢頻發,又一次從睡夢中驚醒,麵色慘白,額間全是冷汗,魏言害怕地瞪大了雙眼,張開口無聲地呼吸,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屋外一片漆黑,他的世界,沒有一絲光亮。
他有預感,很快,他剩下的那點光,也會消失不見。
一天之後,許時踏進考場。
臨走前許征反複檢查了他包裡的準考證和文具,確認沒有遺落後才出的門,許征親自開車把許時送到校門口,在車內,他最後叮囑道:“彆人給的什麼東西,都不要吃,知道了嗎?”
“嗯。”許時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解開身上安全帶。
許時沒有馬上下車,單向玻璃的車窗,從外麵看不清裡麵,許時麵對著他:“你過來一點,我跟你說件事。”
許征靠近,許時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軟乎的觸碰後很快離開,許時眼裡滿是笑意:“我把你今天的所有運氣,都偷過來啦。”
許征捏著他的下巴,重新親了上去:“不用偷,都給你。”
親了幾分鐘,把人放開:“進去吧,我在這等你出來。”
許時紅著臉背上書包,拉開車門下了車。
走了兩步,回頭朝許征招了招手。
許征把車窗放下,笑著看他。
許時踏進校門,早晨的餘暉在他的背上留下金色的光芒。
許時放下了過去的陰暗,正一步步走向未來。
那是屬於他們的未來。
兩天後,許時平平穩穩地結束了高考,期間沒出任何意外。
這兩天的食物,吃的喝的,都是由家裡準備的。
考完後的許時徹底鬆懈,每天無憂無慮,活成了最幸福的崽。
許征也沒急著離開,陪他在家待了一周,直到他的期末臨近,許征這才不得不動身去學校,準備他的期末考。
許時原本想和他一塊來,被許征攔下,再三保證,他隻是去考個試,不超過一周,考完就回來。
許時覺得耳熟,這樣的話,他之前也聽過。
好在這次許征守約了。
一個月後,全家人忐忑地坐在電腦前,許時把準考證交給許征,不敢查成績,自己躲到一旁,許征輸完最後一位數字,等待網頁刷新。
頁麵一跳,數字清晰可見。
許征走出去看見客廳裡不停喝水的許時,許時也抬頭看著他,許征臉上不哭也不笑,這讓許時更加害怕。
“彆猜了,考得挺好的,702。”許征不忍心吊著他,果斷說道。
許時親眼看過分數頁麵後才放下心,在許征麵前驕傲地揚起下巴:“我就知道,我是個天才!”
那副得意的模樣讓人看了不免牙癢癢。
難得開心,就讓許時囂張那麼一會兒。
許時這回考了個全校第一,遷豐一中校門口為他掛起了橫幅,許時這個名字成為短期內討論的話題。
而原先次次年級第一的魏言,在高考中失利,考了年段第九,673分。
對普通人來說是不錯的數字,但對於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魏言,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魏言回到家,不足四十平米的狹小出租屋內,一進門,迎接他的就是被摔碎的茶杯,婦女臉上暴戾的神色,毫無掩飾對他的失望:“跪下!”
顧不上地上的碎瓷片,魏言放下書包垂著眼跪在了她麵前。
尖利的碎片紮進肉裡,刺骨的疼痛,魏言出聲道:“對不起。”
“養你這麼多年,就是個廢物,正好平大打電話來說可以免了你四年的學費加生活費,你去那讀吧。”
平大,一所他看不上的學校。
魏言把所有聲音都咽在肚子裡:“好。”
許時報了帝都的學校,被順利錄取,錄取通知書就擺在他們書桌上。
許家為此在本地的酒店請了十桌,所有親戚好友都來吃飯,給他們掙足了麵子。
開心的日子沒過多久,一場風暴,在無聲地向他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