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重點究竟是她真正愛他，還是反過來——這兩者哪個才是決定她某種意義上成為另一個蟲神的關鍵因素，也是個很複雜的問題。
不過，蘇琳其實能大致理解這其中的關節。
兩者是互相影響的，就像是她最終決定為他赴死，也是被他的行為所打動。
現實世界裡的利伽完完全全愛上她，也是因為感應到她的愛意並為之觸動。
究竟是誰先影響了誰，未必有一個固定的答案。
“這兩者都是吧——如果你不愛我，我也很難愛你。”
結束了短暫的教學之後，利伽在她試著協調能量的時候，隨口說了一句：“我大概還要向你講一個簡短的故事。”
“等等。”
蘇琳也猛然想起來自己也有一件事沒告訴他。
“我先來，我其實一直想給你說，我不是那個世界的人，我好像是被一輛闖紅燈的車撞死了，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死沒死，但我沒係安全帶，我覺得我可能是——”
利伽微微挑眉，“我知道。”
蘇琳：“？”
“你即將死去的時候，我把你拉進了另一個宇宙，就是那個‘’所描述的世界。”
他想了想，“事實上，那並不真的是——隻是我將高維之眼分享給你，讓你能看到這個宇宙裡的某些未來，那些和你的身體相關的未來。”
蘇琳：“而你還恰好選了一個和我同名、容貌相似的身體——等等，但我以為那是？為什麼？”
“哦，我是因為找到這個身體，才選擇了這個世界，而你身體的前一個所有者，在不久後也確實會死去，就像你所看到的‘原著’內容一樣——我隻是讓這個結果提前發生了。”
他風輕雲淡地說。
“至於你為什麼以為那是——那能讓你最快接受這些信息，是你大腦自我選擇的某種保護機製，否則在你從未接觸過這個領域的時候，忽然看到未來，你可能會懷疑自己瘋了。”
蘇琳：“這個我猜到了，我是說你為什麼選了我，順便，這問題沒有指責的意思，畢竟你救了我的命。”
“我看過你的作品集，那是在我想要了解人類文化的時候，比較早期接觸的藝術作品之一。”
蘇琳非常震驚，“你想要——等等，你不應該率先選擇那些大師的作品嗎？”
“我想要挑選一個可能願意考慮與我建立關係的對象，雖然我不介意年齡，但至少應該是未婚單身的活人吧。”
好吧，這範圍就縮小太多了。
而且這家夥似乎還不具備真正穿越時間線的能力，大概率不能和古人談戀愛。
蘇琳：“——我說的是了解人類文化，通常都從那些更加著名的作者開始，我沒想到你指的是要和作者本人戀愛。”
“我試著從那些表達裡看到你們的情感和靈魂，而你是——我感受到的內心最熱烈、最渴望感情的人。”
這不一定是個褒義的描述。
蘇琳也知道那時候自己的狀態，“嗯，我那時候確實很孤獨，我父母不在了，我的狗也走了，我甚至想過走遍我想去的那些地方之後，就找個風景優美人跡罕至的地方自殺。”
“所以你將你的影集命名為‘漫長的告彆’？”
“差不多吧。”
蘇琳不太確定地說，“但那隻是一個想法，我可能第二天吃到美味的時候，就忽然覺得這個計劃要推遲了——生活裡還是有很多能吸引我的東西。”
她也從不期待彆人能理解自己。
就像魔眼曾經說過，有人為了愛人而死，有人為了自己活命能犧牲愛人。
不必去糾結對錯是非，隻是本質上說，任何人本來就不同的。
那並不是很久遠的過去，再回想一下，卻幾乎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其實活得挺好，我有錢，長得也算是不錯吧，但我經常覺得最重要的那部分，始終沒有被填滿——直到遇到了你。”
蘇琳輕聲說，“不過，說實話，你可能選了一個不太正常的對象。”
利伽摸了摸她的腦袋。
褐發少女眯起眼睛滿臉享受，仿佛一隻被順毛的狗子。
“——我不認為我曾經有選擇，你是唯一一個我想要探索的人。”
他輕聲說道，語氣卻十分認真。
蘇琳過了幾秒才清醒過來，“真不知道是誰給你挑選的‘人類藝術家作品大全’——等等，我不覺得我能被稱為藝術家。”
利伽對後一個問題不置可否，但是回答了前一個：“阿爾什拉克認為你的作品很有趣，牠也很喜歡你。”
蘇琳抬起頭，“嗯？”
黑發紅眼的英俊男人還似笑非笑地看過來，“阿爾什拉克是兩個人組成的，潮汐號的指揮官，閃磷星上的開拓者團隊管理者——”
蘇琳默默扶額，“艾拉。”
利伽還在盯著她。
蘇琳：“我們就認識了幾個小時！好吧，我承認我覺得牠很不錯，但牠是那個星球上最先對我展示善意的人——”
“指揮官呢？”
“呃，話不投機半句多？”
“你確定嗎？”
蘇琳一時語塞。
然後她在戀人眼裡看到了戲謔的笑意，“等等，你是故意的！”
利伽揉著小姑娘氣鼓鼓的臉：“你真可愛。”
蘇琳麵無表情地咬了他一口。
“我要回去一趟，海藍帝國那個宇宙，一起嗎？”
她忽然又想起來那個機械種族，“如果真的開戰，我們不一定能消滅它們——你要去做點什麼嗎？”
“我不參與蟲群與其他種族的戰爭，無論輸贏。”
利伽很淡定地說，“如果你想去玩一玩，那是你的事——它們很難被消滅，但是它們有自己的計劃，關於它們觀測各個宇宙並且製作虛擬引擎的最終目的。”
蘇琳：“是什麼？”
“它們試圖修改某些現實法則，這大概是一個非常漫長的工程，如果這個項目總是被打擾，它們就該明白，不要再去輕易招惹蟲族。”
蘇琳明白了，“其他人——蟲神們應該向我們倆道謝，雖然他們也可能不在意。”
利伽：“是啊，有些人討厭你我，因為我們的感情會影響到他們，而那不是他們想要的東西——不過或許僅僅是現在而已。”
蘇琳笑出聲來，“是啊，或許他們永遠不喜歡，或許他們會遇到某個合適的人，誰知道呢。”
至於那個機械種族，它們在某種程度上說比蟲族優越，然而那又怎麼樣呢？
蟲神們在捕獵者的陰影中成長，從誕生之後，他們就在麵臨危機，這也是生存進化的動力。
許多年後，他們在不同宇宙的蒼茫星海中穿梭，強敵和挑戰不會讓他們畏懼，也不會讓他們興奮，因為這是他們早已習慣的存在。
如果尚未遇到可以匹敵的對手，那隻是走得還不夠遠。
他們即將離開這個未知宇宙的時候——
“抱歉。”
他並沒有什麼歉意地說。
蘇琳歪頭看著他，“為了什麼呢？”
“你和我在一起之後的某些經曆，某種程度上抹除了你的部分人性？”
蘇琳：“沒關係，我丟掉的那些東西，是我不想要的。”
利伽：“這就是我所說的，當你認為它們沒有意義的時候——你就變成蟲族了。”
蘇琳沉默了一下，“不是那樣的。”
她回想起自己穿越後的經曆，“——你看，我可以因為失去牽掛而產生自殺的念頭，卻不想成為任人宰割的對象，聽上去非常奇怪，但人就是矛盾的。”
利伽倒是沒覺得這有什麼不能理解，“關鍵是你能否自己做出選擇。”
“是的，而你讓我有了很多選擇。”
蘇琳想了想，“我知道你道歉不是真心的，因為你也不覺得——某些道德和尊嚴之類的東西值得留存，但當我成為蟲群的一員，我會在各個宇宙裡穿梭，不再像過去一樣整日生活在充滿規則的社會裡，所以重點是適應環境，這是進化吧。”
她忍不住伸手比劃了一個魚頭，“就像當初在魚缸裡的你一樣。”
利伽完全習慣了這個說法，也不以為意。
蘇琳：“對了，我也該說聲抱歉。”
另一個人露出願聞其詳的神情。
蘇琳：“我把你變成會假裝吃醋，會和女朋友互相吐槽的人類了，曾經至高無上的蟲神墮落了。”
利伽微笑起來，“是啊，但是我原諒你了。”
蘇琳哼了一聲，“彆裝了，我知道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能通過戀愛變強進化的蟲神冕下。”
他們又交換了一個溫柔繾綣的吻。
與此同時，腥紅能量光絲奔騰雀躍，源源不斷流淌而出，彙聚成浩蕩洪波，洶湧翻騰著席卷了整個虛空。
蟲神們擁吻的身影漸漸模糊，消失在這個宇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