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第 75 章 想家(1 / 2)

公主的奴 施黛 11081 字 4個月前

第75章

寧芙匿身在房門後,將芳娘娘和阿燼的全程對話聽得清晰完整。

這幾日她雖一直相伴在阿燼身側,但並未主動向他問及過政事,一方麵是她對此並不精擅,無法替他迎難解惑,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她身份上的特殊性,身為一個大醴人,她似乎沒什麼立場去管顧雍岐朝堂之事。

除此外,她本人也不想身涉爭權,隻要承冒風險不大,阿燼如何選擇她都會選擇支持。

而她唯一憂慮的一點,是怕阿燼此番登位,若造成殺戮太重,會引得他體內魘毒危害加劇。

同時也怕有魘毒會趁機在他心頭作祟,催蠱他衝動作決,昏暈下達殺令。

若真是如此,恐怕會造成不可逆的後果。

思及此,寧芙不由心事重重。

認真考量一番,她也做了決定,在阿燼正式下達旨令之前,她需時刻陪在他身邊,確認他心情時時輕緩放鬆,不被魘毒控製。

縱是下令,也該清醒時分下達。

……

夏芳菲從前殿出來,很快尋到寧芙的寢屋,寧芙佯裝未聞兩人先前的對話,耐心聽其一番叮囑。

“我的話他是不聽的,能勸動他一二的,恐怕現在也就隻有你了。”

夏芳菲歎氣地搖搖頭,之後又與她敘了遍昔日的艱辛不易,其中很多都是她和穎娘娘惺惺相惜,彼此互為贖救的感慨之言。

有一事,她敘述繪聲繪色,格外歎慨,寧芙也不由聽得認真,動容。

“那時候,外戚乾權,大娘娘後宮獨大,不僅欺辱嬪妃是常事,就連皇子也不少遭其迫害。先帝性格軟弱,無法庇護,所以我與穎嬪隻好自己小心謹慎,閉門不敢招惹,甚至在兩個孩子的餐食上都格外戒防,自己動手,就是生怕大娘娘會喪心病狂到在飯菜裡麵下毒。”

“可有一次,先帝與大娘娘出宮上山祭神,尚食局的奴才們暗自受命,故意斷了我們兩天的食糧,還困住我們不能出宮。燼兒與炘兒餓極,看到有宮女拿來點心便著急要吃,當時我也餓昏了頭,一時鬆了戒備,忘記阻止。眼看燼兒就要吞下一整塊糕點,是穎嬪眼疾手快,奮力撲過一奪,又用頭上銀釵插進一試,方才知曉那些點心全部都被浸過毒。”

“若不是她,燼兒那麼小遭此劫難,真不敢想象結果會如何。不管怎麼論,她對燼兒都是有救命之恩的,我實在做不到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燼兒去殺她的兒子,我做不到。”

共患難的情誼的確不易忘懷,寧芙聽後心頭自然幾分波動。

可她雖有同情,卻並沒辦法那麼感同身受的站在芳娘娘的角度思考問題,芳娘娘一心想幫韓炘寬釋通敵的罪,而她隻想站在阿燼這邊,想辦法緩解他內心的戾意。

旁人跟她是沒有關係的。

芳娘娘拿不準她的態度,便牽起她的手,言辭懇切。

“燼兒想登位,我對此並不持反對態度,但他對炘兒絕不能痛下死手,如此有違人道……芙兒,我知道你先前受了番委屈,燼兒更想幫你出一口惡氣,可若殺戮太重,我真怕他往後步步負累,連睡得安穩都難。”

此話倒中寧芙心懷。

芳娘娘顧念恩情,不想叫皇宮再見大片血光,而寧芙隻關切於韓燼的身體狀況。

血光,真的不易再有。

他的魘症更不能再受外力催發。

於是,寧芙點點頭,儘量叫芳娘娘能安心,“我的委屈不算什麼,阿燼那邊,我會試著相勸的。”

聞言,芳娘娘終於鬆了一口氣,看向她的目光也感激許多。

離開弗居殿,夏芳菲本想親自去一趟永壽宮探望。

可內苑依舊防圍森嚴,她剛一現身踏足便立刻被韓燼的手下無情攔住,最後她無奈歎聲,隻好出宮回了寧苑。

……

晚間,韓燼回寢屋,看到寧芙坐在榻上思吟的模樣,便猜知到一二。

“母妃來找過你了。”

知道什麼都瞞不過他,寧芙點頭坦言,“娘娘是擔心你。”

說完,她起身向前邁步,站到他麵前又拉起他的手。

繼續道:“還有我,我也很擔心。”

“你也怕我殺了他們?”

寧芙搖搖頭,凝看著他說:“我不在意彆人。”

韓燼垂眸以視。

寧芙抿了下唇,片刻後抬眼認真問道:“阿燼,你真的想當皇帝嗎?”

似乎是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韓燼思吟了下,開口直言道。

“實話實說,以前並不想。我無戀棧權利之心,不然也不會自找麻煩地扶持彆人上位,隻是唯一掛在心上的是雍岐這廣闊山河,畢竟親自領兵打過那麼多場仗,心中總有懷掛。可現在,我的想法的確變了些。”

他出聲稍頓,手落在寧芙肩頭,繼續開口,“如果我在高位,東崇人便不會尋機在我眼皮子底下匿身潛進郢都,你也不會遭遇險境,芙兒,我實在對你內疚。”

他克製地歎了口氣,掌心輕撫她肩,眼神意味深深。

寧芙心頭不由跳了跳,兩人四目相彙,她幾乎沒猶豫地挪步上前,伸臂撲進他懷裡。

“阿燼……”

韓燼眼中憶往昔的清寒淡去,隻餘眷眷柔情,“怎麼了?”

“不管你做什麼選擇,我都會站在你這邊,我不要你愧疚,更不要你為我傷神,你隻管做你自己想做的,不用負重那麼多。”

韓燼摸了摸她的頭,笑問開口,“不做母親的說客了?”

寧芙搖搖腦袋,“我知道你並非冷性殘厲之人,外麵的人不了解你,才會那麼怕你,我相信就算沒有我和娘娘一同來勸說,你最後做決,也不會真的要了兄弟的性命。韓炘無兵權,更無心計,根本不成威脅,即便在對上東崇時有過錯漏,卻也不至於以性命相抵,對不對?”

韓燼沒有立刻回話。

寧芙等了等,從他懷裡出來,抬眼想看清他的神色表情。

“你為他說了很多好話。”他幽幽道,似乎有些不爽。

寧芙愣了愣,反應了片刻這才回過味兒。

她都不忍笑了,“什麼嘛,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聽我說,居然這個醋也要吃!”

韓燼不置可否,沒覺有何羞恥。

寧芙踮起腳,之後伸手朝他眉心重重點了點,口吻十分認真。

“阿燼,不要被魘症迷惑到,我不想你為我什麼出氣,隻想你安順。”

安順。

安然,順遂,如此就好。

韓燼把她作亂的那隻手牽握在掌心,頓了頓,點頭答允:“知道。”

“那你準備如何做?”她眨眨眼,目光殷切。

“雍岐皇子,成人及冠之時都能獲賜封地,先前薑氏占去的廊州地界,本該是屬他們母子,既如此,叫他帶著穎娘娘回自己屬地頤養天年,當成全了穎娘娘昔日對我的恩情。”

這不像是臨時所想,反倒像經過一番深思熟慮。

寧芙心頭懸石一定。

她回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在源源暖著他。

……

韓炘自己都沒想到經此一番還能僥幸活命,他與旁人一樣,認定韓燼因童年經曆而性情殘虐,殺人如麻,內心毫不在意血親之聯。

在那樣艱戾環境之中長大的孩子,性格無非兩麵。

一種像他這樣,畏手畏腳,懦怯軟弱,縱有些野心,卻無膽識氣魄可支撐。

另一種則像韓燼,有拳頭擊來他便將拳頭打碎,用周身成刺的代價得以自保,之後野蠻生長,心硬如石,成了凶殘殺戮毫無人性之徒。

即便他現在還未到此地步,但韓炘直覺,那會是他的歸途。

直至瞪上馬車,將離郢都之際,韓炘都還是如此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