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 148 章(2 / 2)

這一刻牧陽瘋了似的想轉身就跑,逃離這裡,逃到一個沒人知道他被墳蟲感染的地方。仿佛隻要進了這裡身上就要被徹底打上‘墳蟲感染’的標簽,變得和這群麻木等死的人一樣,再也沒有未來一樣。

“您都已經跑了三次了,不要再往外跑了,這讓我們很難做的!”

不同於死氣沉沉環境的吵嚷聲響起,牧陽麻木遲鈍抬起頭。是誰和他想的一樣要逃走?

牧陽看過去,就見一個渾身是血和泥,形容邋遢的老頭被名年輕的女天師抓著,押犯人似的壓回來。這老頭還挺活潑,吹胡子瞪眼。一會理直氣壯吵“小丫頭片子沒見識,我要真想跑還能被你逮住?”,一會又腆著臉說好話“反正我也沒救了,不如廢物利用,出去再殺幾頭變異墳獸才算痛快。”

但任憑他好話說儘,女天師也軟硬不吃,鐵麵無私一直把他壓回來,又按到火堆旁看著燒水。老人罵罵咧咧,不服氣啐了口。眼珠轉了轉,不知道又在想什麼鬼點子。轉著轉著,就看到驚詫站在營地邊上的周局長和牧陽。

“臥槽,小周你怎麼來了?!”

老人像被燙了屁股似的一下子竄起來,破鑼嗓子嚷嚷的整個營地都能聽到:“你也病了?!”

聽到這個也字,周局長眯了眯眼,反問道:“陳血手,你也被感染了?”

“唉呀,咱爺倆怎麼倒黴都倒黴到一塊去了啊。”

陳血手沒否認,老頭子唉聲歎氣,無精打采又坐回到火堆旁,整張枯瘦的臉癟著,看起來像個老猴子:“老了,真是老了,人都有失手的時候。這該死的小蟲子……唉!”

說著他又生起氣來,跑到周局長麵前,指著他的鼻子罵:“我感染就算了,你個小周年紀輕輕的,怎麼也犯跟我一樣的毛病,啊?!你說說,我個孤老頭子死了一埋算了。你死了周巡那小子可怎麼辦?”

他這嘰裡咕嚕一頓噴,末了眼珠轉了轉,又嘿嘿笑著想鼓動周局:“咱哥倆一起出去殺敵,死在戰場上怎麼樣。你要先不行我就給你一巴掌,我要不行你就給我顆子彈。我陳血手就算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可不能就這麼窩窩囊囊呆在這受氣!”

“怎麼樣,乾不乾!”

“我一會繼續去戰場。”

周局長慢條斯理,那肯定的語氣聽得陳血手眼睛一亮。

“但是你不能去。”

“憑什麼!”

陳血手立刻翻臉,像個地痞流氓似的破口大罵:“老子我殺鬼的時候你他媽還在娘肚子裡,怎麼,是看不上我老頭子——”

“我沒病。”

“你,你你你——!”

陳血手差點被氣的心肌梗塞,手指著周局的鼻尖抖個不停。怒火攻心後咳個不停,用譴責控訴的眼神惡狠狠盯著周局長,見他臉皮太厚無動於衷,又遷怒到他帶來的牧陽身上。一點都不知道什麼叫為老不尊,盯著個小孩崽子使勁運氣,要指桑罵槐。

牧陽看這倆亞安全區的頂尖強者跟小孩似的吵個不停都看呆了,之前那種絕望喪氣的情緒神奇少了大半。眼下感受到陳血手不善的目光盯來牧陽一哆嗦,下意識道:“我有病!”

我有病。

這句話出口後,牧陽一愣。被這麼一鬨,之前還被他百般抗拒逃避的字眼就這麼脫口而出,甚至沒有太多抵觸的情緒。他下意識抬頭想去看陳血手,頭卻被不知何時走過來的老人使勁向下壓了壓。

“小子,記住了。”

陳血手這時候的語氣聽起來正經沉穩極了,他聲音不大,但卻清晰能讓這片營地裡每個人都能聽到。他既是說給牧陽,又在說給所有放棄希望,躺著等死的人。

“死並不可怕,就算王八也有死的那天。一旦你害怕死亡,它就能騎到你脖子上作威作福了。”

陳血手負手站立,語氣淡淡。忽然道:“你多大了?”

“二十二歲。”

牧陽條件反射道,隨後下意識辯解:“我上學晚,其實……”

“傅清南二十五歲的時候就犧牲了。”

陳血手打斷他的話,意味深長豎起三根手指:“他也就比你大三歲。”

“有的人活了一百歲,活了個糊塗。有的人二十多歲就沒了,卻永遠活在所有聯邦人的心裡。”

陳血手看牧陽陷入沉思,那些原本躺地等死的人也翻身坐起來,望向他這邊。整片營地的精氣神倒是好了不少。他點到為止,不再多談。給了周局長一個眼神,不用多言,頗有默契的兩人就結伴到了沒人的營地邊緣。

一到沒有人的地方,陳血手整個人都垮了,情緒低落。他突然攥拳狠錘了下自己,耷拉著眉毛,不甘心喃喃道:“二十二歲啊,周局,他們才二十多歲啊。這麼年輕,有大好的年華啊。”

“我看不了這個,你知道的,我看不了這個。我恨不得感染上的都是咱們這群老頭老婆,也不想這些小娃娃們就這麼白白死了。他們活都沒活明白,怎麼就隻能跟我一樣等死呢。”

說到激動的時候,陳血手又開始咳嗽。腥臭味從他的喉頭傳來,捂著嘴的指縫中淌出汙血。他悲從中來,聲音竟有些嗚咽,像一頭離群的老狼悲涼哀嚎,整個人看起來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咳到最後都快說不出話來,啞著嗓子反複喃喃:“寧願是我。我寧願是我。”

“陳老,很多人都還活著。”

周局長深知墳蟲會瓦解人的意誌,首先從讓人對情緒更敏感開始。讓他們狂喜,驟悲,急怒,絕望。然後逐漸將他們徹底控製。陳血手已經有這種征兆了,剛才那些躺著等死的人其實也是。

其他情緒太過劇烈都可能給他人帶來麻煩,就絕望麻木最平靜,這也是墳蟲最狡猾的地方。絕望越深,越放棄生的意誌,徹底掌控宿主就越容易。

一直以來並肩作戰的陳血手成了這樣,周局就算見慣了生死離彆,也不由得心生唏噓。努力說些能寬慰老人的話。他馬上就要回到戰場,說不定這次見麵就是永彆。

但不善言辭的周局突破自我說了半天,陳血手卻沒有半點反應。他心中一突,立刻擔憂看過去。卻見陳血手的目光不在他身上,而是看向他身後天空,眼神都直了,整個人臉色煞白,一動不動,像是見到了什麼極度恐怖的東西,與此同時,遠方戰場傳來了一陣由遠及近,此起彼伏的驚叫嘩然聲。

發生什麼了?!

周局剛要轉頭去看,巨大的陰影卻先一步籠罩下來,遮天蔽日,陰冷寒風呼嘯而過,激起人滿身的雞皮疙瘩。

“完了。”

一直沉默的陳血手喉嚨咕噥,話音顫抖,似哭非哭,沙啞的嗓音難聽極了。

“全完了。”

營地裡,戰場上,甚至安全區內。所有人都停了下來,震撼望向天空。一頭無比高大,巨人般的墳獸,從遠方緩步走來。它胸膛往上全都深入雲端,每一步都能讓大地地震般顫抖,站在遠方影子就能籠罩整片戰場。人在它的腳下卑微渺小如塵埃,一腳就能徹底毀滅安全區。

在如此恐怖的敵人麵前,隻看著它就能讓所有人喪失所有鬥誌,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甚至想絕望跪地求饒。看著看著,周局長突然倒吸一口冷氣。

他終於明白了陳血手為什麼那麼絕望。

這頭無比恐怖高大的墳獸平舉的手中,竟然站著個人!

竟然有人能控製這種恐怖的凶物,如果覆滅安全區的墳場也是他弄出來的,他們現在所做的一切無異於螳臂當車,就像耗子在貓爪中無望的掙紮。

周局長心裡也生出一絲絕望,神情慘淡。驀然間他看到遠方戰場上陡然出現輪金光閃閃的佛祖虛影。佛光如離弦利箭衝向巨型墳獸,恢弘浩瀚的力量中正平和,瞬間就讓大片被墳蟲汙染的土地恢複正常。是苦禪大師!看到這一幕的人們剛心生振奮,下一刻卻跌落更深的絕望。

隻見那道凝聚了苦禪大師全部力量的佛光撞到巨型墳獸的手上,卻如煙花般潰散開來。光芒散去,巨型墳獸竟沒有受半點傷害!這是絕對恐怖的力量,它被激怒般抬起腳,巨足的陰影籠罩整個防線和防線後的營地。實力相差太過懸殊,它隻要一腳下去就能毀滅無數養鬼人和天師拚儘全力,甚至不惜犧牲守護的防線。

無計可施,再沒有退路。陳血手身上突然燃起濃濃血光,威勢驚人。但血光中他痛苦顫抖,咬牙硬撐。陳血手這是豁出一切,寧願讓鬼反噬也要拚死一搏,為人類謀個生機!周局長不用看就知道,他臉上身上各處皮膚鼓脹,突然皮膚從中裂開,睜開了一隻隻眼睛。

像他們這般決定犧牲自己,燃燒生命拚死一戰的人有很多。甚至就連營地裡染上墳蟲,準備躺著等死的人也全都咬牙站了起來,壓榨出最後一分力量。一道道鬼氣衝天而起,就像生命燃燒築起的堅固城牆。麵對覆滅的危機,人們選擇背水一戰!

但當那巨足緩緩落下,輕而易舉碾碎數十道鬼氣時,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絕望。甚至有些連無信仰的人都開始祈禱。

救救他們,有誰能救救他們。

有誰能像當年傅清南劍斬白骨鬼王一樣,力挽狂瀾——

萬籟俱寂,天地安靜,絕望籠罩所有人類的時候。

忽然間,悠揚號角聲自戰場深處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