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仍立在火塘邊,裙擺飛濺上的血一滴滴滑落,濃稠冒著熱氣。精致雕琢的麵容含笑,越看越覺得有說不出來的詭異,仿佛邪靈附體。
她在看巫嶸。
本能警惕,巫嶸默不作聲後退,拉開與雕像的距離。後背卻撞上了一團冷氣。
“哞——”
牛叫聲突兀在他身後響起。這裡怎麼會有牛?!巫嶸看了眼左前方殺牛的木架,慢慢轉過頭去。
一頭沒了頭的牛悄然站在他身後,巫嶸臉正對著它的頸子。傷口沒有血,也沒有斧頭砍下的多道傷痕,切口平滑,像是本來就沒長著頭一樣。
“哞——”
牛叫聲再次傳來,這次就更清晰了。巫嶸在牛腹下找到了碩大牛頭,它也是單個的,銅鈴大的眼還睜著,嘴裡反複嚼著什麼,仿佛還在反芻。
“哼哼,哼哼哼。”
此起彼伏的豬叫響起來,被燒掉毛光禿禿的豬們圍著火塘悠閒散步。但有的豬隻剩下前半身,有的就剩了個後座,單腿跳著走。巫嶸忽然想起上輩子自己不知從哪裡聽到的說法。
人和牲畜死後都有靈魂,隻是人的靈魂是完整的,而牲畜渾渾噩噩,靈魂是破碎散亂的。所以傳說中投胎牲畜是對惡人最大的懲罰,不僅是由人到牲畜的轉變,本質上他的靈魂破碎成無數份,投胎成許多畜生。靈魂破碎的痛苦世間極致,所以才能作為對惡人的懲罰。
隻有牛,貓,狗等能通靈的動物,靈魂還相對完整。
巫嶸確認那些豬和牛都已經死了,那自己現在看到的難道是它們的靈魂。
這到底是怎樣古怪詭異的地方!
巫嶸沒忘記自己進來的目的,蠱種又會在哪裡?
“嘶嘶!”
蛇吐信聲從火塘處傳來,小青蛇,或者說青靈蠱緊接著被扔進了這個世界裡。大地轟然震了震,像是極重的東西落地。緊接著鋪天蓋地的巨大黑影將巫嶸罩在了下麵。看著眼前的東西,他難得愕然失語。
一頭恐怕隻會在神話傳說裡出現的巨蛇落在巫嶸麵前,它非常大,盤起來就像座小山,通體碧翠欲滴,每一片鱗片都有碗口大。
巨青蛇打了個哈欠,那張血盆大口足能吞下十個巫嶸。它精神抖擻到處看看,見巫嶸站在原地沒動,還催促用頭拱了拱巫嶸,直接把他拱了個踉蹌。
但在和青蛇碰觸後,巫嶸卻奇異理解了它的意思。
“你會帶我去找蠱種?”
巨青蛇歡快吐了吐信,又是巧勁一拱,直接把巫嶸拱到了自己腦瓜頂上,十分熟練地馱起巫嶸遊走在寨子裡。
平日的寨子隻剩黑白兩色,靜謐詭異更像是老藝術照片。而且比正常情況下多了無數小玩意。巫嶸看到一條通往巫婆吊腳樓的小路,昔日白牯告誡他除了唯一一條正確路徑,其他路上都被下了蠱。過去巫嶸看不到,現在在這個世界他看的清清楚楚,這條路上到處都蠕動著密密麻麻,形似蚯蚓的黑色蟲子。
在巨蛇經過時它們被嚇得全員裝死,每個都抻直成一條條的,像是散落了一地的巧克力棒。
巨蛇在帶著他往寨子外走,快到寨口時巫嶸看到了艾橋的橋。青石板橋下站著一身穿襦裙,挽著發髻的白衣女子。她撐著一柄油紙傘,神情溫婉嫻靜,衝巫嶸微笑示意,腰間佩戴著那日艾橋放在橋下的香囊。
萬物皆有靈,隻是現實中雜物雜念太多,沒人能看到罷了。
青蛇目標明確,帶著巫嶸向寨子外的鼓樓處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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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塘外氣氛凝重,火焰劈裡啪啦燃燒著,數十名苗男苗女警惕護在火塘邊,神情比剛才祭祀是還要嚴肅緊張。
每當開啟火塘時,另一個世界彌漫出來的氣息都會吸引許多臟東西。在巫嶸收複蠱種前他們必須嚴陣以待,守好火塘,不能讓外物侵入。
“來了!”
白牯冷聲警示,手中大巫代代相傳的木杖重重敲擊地麵。黑暗深處傳來此起彼伏鬼哭狼嚎的聲音,尖銳刺耳。火光映照的邊緣出現了五張形容猙獰扭曲的慘白鬼臉,獠牙森森。它們渴望又畏懼地望向熊熊燃燒的火塘,為首那隻忍不住誘惑,上前一步,全身暴露在光明下。
它麵容如鬼魅,鼻梁鮮紅,有半人高,渾身長滿了黑棕色毛發,眼睛小而有神,透出股不似動物的狡猾奸詐。麵對火塘,它竟像人一樣立了起來,衝著護衛齜出獠牙,口中發出鬼般淒厲悲涼的嘯叫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鬼狒狒,也叫山魈。在西南地區的大山它們的名聲堪比東北黃皮子,都是些纏人的山精野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