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有人跟他說了什麼。”
荀安百思不得其解,臉色陰沉抖了抖衣服上的泥水,扶著牆站了起來:“巫嶸現在正氣頭上,等過幾天,過幾天……”
荀安並不怎麼怕,他覺得巫嶸肯定還是對自己上心,所以才會這麼生氣。等氣頭消了再哄一哄,還是會回來的。至於好不容易搭上話的林雯雯,荀安猶豫片刻。
“不急,這種家世好的女人跟驢似的,光順著她不把你看在眼裡,有時候就得冷冷才能讓她覺得你不一般。”
心裡有底的荀安也不那麼生氣了,現在時間已晚,宵禁回不了宿舍,他身上又沒錢住旅館。荀安也舍不得花錢,想了想,他一瘸一拐向外麵走。
楊家坪是個小城,越過稍微繁華點的商業街道往外走還能看到一片片的老舊平房,荀安走了很久,一直到個非常偏僻,人煙稀少的地方。這裡有個農家院似的小院子,破破爛爛,三更半夜了,裡麵還傳來狗的淒慘叫聲。
荀安皺起眉,敲了敲門。暖黃燈光亮起,從院內走出個穿黑T牛仔褲,渾身戾氣的寸頭年輕男人。他手裡拎著根鋼管,上麵沾滿了血。荀安低聲下氣:“虎哥,我想借住一晚。”
“喲,這不是高材生嗎,被誰揍成這樣,不會是你那小相好吧。”
虎哥戲謔嘲諷道,粗魯從褲腰帶拎出鑰匙開了大門的鎖:“進來吧,我這人就是老好心,總喜歡收留些無家可歸的小貓小狗。”
荀安沉默進去,門在他背後咯啷啷關上。小院不大,雜物倒是很多,裸露在外的水管旁橫七豎八躺著幾個麻袋,地上儘是暗色水光,分不清是血還是水。荀安進來這院子後就覺得暗處有許多雙眼睛幽幽注視著自己,虎哥粗俗罵了聲,把手裡鋼管往外一擲。
“賤畜生們,看什麼看,給老子滾!”
鋼管狠狠落在黑暗角落中,有什麼東西被砸到了,發出一聲哀鳴,一群黑影慌亂四散跑開,借著昏黃燈光看竟全是瘦骨嶙峋的流浪貓狗。荀安睡在偏房裡,陳舊發黴的被子,貓狗糞便混著血發酵的惡臭,一直不停斷斷續續的動物哀嚎聲,再加上渾身疼的輾轉反側,直到半夜他才勉強睡去。
‘我荀安一定會考到首都去,考到最好的天師大學去,成為一名萬人敬仰的天師!’
‘巫嶸……林雯雯……都給我等著……’
荀安咬牙發誓沉沉睡去,但沒過多久,他就開始渾身抽搐,像發羊癲瘋似的直接滾到了地上,頭狠磕到床沿荀安驟然睜開眼,卻已變了個人。
“不,不要殺我,巫嶸你不要殺我,我不是故意推你出去的,不是我害死你的!巫嶸你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啊啊啊啊啊疼,好疼,狗,狗彆咬我,巫嶸,巫嶸你放過我吧,你放過我!”
荀安仿佛被什麼噩夢魘住,雙眼發直痛苦掙紮翻滾,渾身抖得像篩糠,驚恐絕望大吼大叫,惹得外麵貓跳狗叫,被吵醒的虎哥怒氣衝衝踹開門,拎起荀安衣領狠狠來了兩巴掌:“三更半夜叫你祖宗的魂,想死老子就成全你!”
這兩巴掌把荀安給扇醒了,他麵色慘白,喘的像脫水的魚,滿臉茫然驚恐未褪,喃喃道:“劉,劉虎?你不是被巫嶸的狗咬死了嗎,難,難道我也死了?”
“汪嗚。”
一條瘸腿小土狗扒在床邊,好奇歪頭望向荀安,短短的黑尾巴搖的像朵花。誰知道荀安看了卻驚恐不已,連滾帶爬手忙腳亂向後挪,動作間腥臊撲鼻,他褲襠全濕了:“啊啊啊啊啊走開,走開!彆咬我,彆吃我,巫嶸,巫嶸求求你你彆讓它咬了,放過我,放過我——!!”
“死你奶奶個腿!”
劉虎暴怒一巴掌抽的荀安滿口是血,張嘴吐出幾顆牙,看他嚇得尿都出來滿口胡話,虎哥陰著臉出門,不過一會就端著碗血進來,直接潑了荀安一臉。還冒著熱氣的黑狗血滴答滴答流下,看著滿手血腥荀安兩眼發直,咕咚一下又昏了過去。
這一昏就到了第二天早晨,荀安終於從極度驚恐懼怕中冷靜了下來,他恍惚意識到自己竟然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一年前。
“白牯?”
“我沒事。”
很快白牯在呼喚中掩去臉上異色,冷靜幫巫嶸穿上了民族服飾。和苗女比起來,苗族男裝較為簡單,沒有層層疊疊的銀飾,巫嶸身上這件左衽長衫材質像絲綢,深藍紫色近乎黑色,都說男要俏一身皂,這身充滿少數民族風情的盛裝稱得巫嶸更冷漠俊美,走在寨子裡贏得了許多大膽熱情驚豔的目光。
“咱們是遠近幾個寨子合到了一起,寨中有苗人也有侗人。”
恢複了正常的白牯侃侃而談,對寨子的曆史一清二楚。他普通話很標準,確實是非常好的導遊。
苗族依山而居,侗族依水而居,艾橋就是侗族人,剛進寨她便告罪一聲,走向一座青石小橋,從懷中取出了剛繡好的香囊輕輕放到了橋下,她臉偏向一邊,言笑晏晏,像是在傾聽什麼,但對麵卻沒有任何人影。
“那是艾橋的橋,橋對侗族人有特殊的含義,幾乎每個侗族人都會認領一座橋,一個家族祖祖輩輩都會侍奉這座橋,每經過時小祭,過年時大祭,來獲得橋的保佑。”
白牯解釋道:“萬物有靈……”
“白牯我們快走,橋說那些人又來了。”
匆匆回來的艾橋臉上再無笑意,白牯麵色一凝,略帶歉意望向巫嶸:“如今寨子裡發生了些事,咱們先去見巫婆婆吧,改日我再帶你逛。”
肉眼可見寨子裡的人很少,絕大多數都是背著槍巡邏的男人,帶了股肅殺氣,明明有路直接通向巫嶸外婆的吊腳樓,但白牯等人卻帶他左拐右拐,生生走了一個半小時才終於到目的地。
“隻有這條路才是唯一安全的,其他地方都下了蠱。”
形勢看起來確實十分嚴重,巫嶸想起路上艾橋與阿蕾朵的對話,麵色不顯。有很多苗人聚在吊腳樓外,有男有女,大多都滿臉皺紋,不怎麼年輕。在看到巫嶸時其中幾個兩眼發亮,親切善意,另有幾個卻擰著眉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