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1 / 2)

紀箏剛與明辭越收拾整頓好, 打算離開此地,忽地又聽武安侯的聲音從遠處響起,緩緩靠近, “叢雲,可有找到聖上?”

紀箏瞬時轉頭望向石頭背後,果然如他猜想的那般,顧叢雲的確躲在那邊。

“方才那群人□□, 不知道是否是見過了璟王,受他指使。”武安侯頓了頓,聲音壓低了, 滿是戒備, “璟王是不是也在此處,同聖上一起?”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紀箏默默揪緊了明辭越的袖角, 倒是明辭越寬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背, 絲毫沒有放下他自己離開的意思,帶著他往武安侯的方向走過去。

這裡是漫漫雪原,插翅難逃, 想要離開, 他們也得乘馬。

“不在。”顧叢雲的聲音是少年人特有的清冽,未加半點猶豫,“不在,隻有聖上。”

“嗯?不在?”

明辭越和紀箏聞言也有些詫異。

顧叢雲先武安侯一步,快速牽著馬到了石頭後麵。他一隻手交出韁繩, 一隻手平伸開向他討要人,似乎像是要完成一筆交易一般,歪著頭看著明辭越笑笑。

明辭越一言不發, 也不理會那笑,隻是駐足原地。

倒是紀箏先急了,主角受出手搭救,也不知道這人還要猶豫什麼。他推了明辭越一把,自己主動往顧叢雲的方向靠攏過去,剛碰到顧叢雲一個手指尖,卻見明辭越臉色一黑,轉身扯開他繞過顧叢雲,恨不得去直麵武安侯。

偏生顧叢雲小孩子氣極了,一下子鉤住紀箏的小拇指死活不肯撒手。

紀箏夾在兩個人中間,被拉過來扯過去的,扯煩了又不能怒罵出聲。

他長歎了口氣,拽過明辭越的一雙手,十個凍得蒼白的指頭尖,每個都挨個握一遍,放到手心暖一遍,再抬頭用濕漉漉的眸子望他。

心裡焦慮道,可以了嗎,皇叔?

這才見明辭越終於肯服了軟,把他放下地,將他的手都細細裹緊棉袖裡,勉強準許顧叢雲攙扶他。自己翻身上馬,將是要走,又勒住韁繩,俯下身子,凝神望著他,意有所指地觸了觸自己的脖頸。

顧叢雲不會知道,隻有紀箏自己懂得,烙在那裡的“玉璽印”。

好在臉本來就是醉酒的紅,再紅也分辨不出幾分,紀箏羞得低頭,替他揚鞭抽了馬,終於將明辭越驅走。

明辭越前腳剛離開,武安侯就快馬繞到了石頭之後。

看到醉醺醺,一身狼狽的天子,武安侯還有些詫異,以為紀箏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便毫無顧忌地問顧叢雲,“你當真沒看見明辭越?”

顧叢雲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猶豫著什麼。

急得紀箏不得不在袖子裡掐了他一下,這才見他低頭衝著自己滿意一笑,答道:“的確沒有,聖上方才清醒時跟我說,明辭越不忍心見自己的舊部下,把他放在此處,先行回去了。”

“嗯?明辭越肯主動離開天子?倒是難得……”武安侯又湊近了接過紀箏,狐疑地皺了皺眉,“聖上怎麼會吐奶?太皇太後又該怪罪了。”他輕聲嘟囔道,“聖上為何要喝,自己究竟能不能喝怎麼會不清楚……”

顧叢雲主動為他解釋道:“應該是醉酒後的反應。”

紀箏此時已經全然清醒,見著武安侯那張狡詐至極的嘴臉,氣不打一處來,借著裝醉,不管不顧,朝著他身上就是重重兩腳。

武安侯一個沒站穩,被踹倒在雪地裡,吃了兩口雪。他戎馬半生,位高權重,太皇太後和先帝都得讓他幾分薄麵,哪裡受過這種委屈,此刻被踹得一臉怔忡,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忘了眼前之人是天子,猛地揚了手。

紀箏哼哼道:“好你個武安侯,背著朕……還朕的玉成山莊來!”

顧叢雲忍著笑,跟著道:“爹,這是聖上,不是彆人。”

武安侯瞬時熄了火,隻陰惻惻地看了顧叢雲一眼,“聖上閒暇無聊,你入宮多陪著聖上幾日,彆忘了。”

已經醉成這副模樣,就更不要說參觀跑馬場和北大營了,紀箏再沒有在宮外多停留半分的理由。武安侯陰沉著臉,將他護送回了京城,毫不停留,直接入宮。

甫一到延福殿,武安侯即刻請退,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馬去向太皇太後複命了。門一關就又是那個冷冷清清,偌大無比的天子寢宮。

出宮見過了以後退休要住的大彆野,紀箏越發不喜歡自己這個空蕩的寢宮。香還是彆人屋子香,況且,鄭越府還有明辭越。

一想到明辭越,紀箏臉龐又是一陣灼燙,事情太突然,他還沒反應過來明辭越的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那些落在他指尖,他額頭的滾熱溫度,夜裡的糾纏,宛如祭獻似的為他跪地,吞吐……

從此,無人的時候,他們便不再是君臣,不再是叔侄……

“聖上。”顧叢雲的聲音打斷了他的遐想,差點忘了還有這崽子跟進了宮。

“乾什麼!”紀箏故意惡狠狠喊道,“朕給你在外麵放了草墊,你也睡在外殿給朕守夜吧,不準進來,彆睡死了,朕起夜時還得喚你!”

“明辭越就是睡在這給你守夜的?”顧叢雲突然放聲笑了,“那他可當真是君子,端方君子。”

顧叢雲跨步衝入內殿,不顧紀箏的掙紮,拖著手把他帶到草墊的位置,“聖上看看,看看你的好君子。”

紀箏罵了他幾句,自己也順著他手指的方位看過去,從草墊擺放的位置,正巧是屏風簾幕形成的縫隙夾角,不用刻意,剛剛好能望見龍榻之內的情形,若是恰巧有風經過,將簾幕輕輕卷起,則內裡平躺之人的一舉一動,一覽無餘。

春色滿簾關不住。

紀箏猛然咳了幾聲,斥責道:“少用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辭越背對著朕是守夜保護朕,哪像你,滿腦子顏色廢料!”

顧叢雲滿臉譏諷,“為何這麼篤定?你又聽不見他心裡所想,不知道這人那些個難寐的夜裡都肖想了些什麼,不知道他站在這裡究竟都在看些什麼。”

顧叢雲一步步逼近,撩起了他的一縷烏發,越說越快,聲音越來越狠:“他為你守夜保護你?恐怕他最要提防戒備的就是自己,時時刻刻抑製**,壓抑本能,警告自己隻能遠觀不能吃。無時無刻不想在夜裡走進去,趁著聖上在龍榻上輾轉入眠之時,欺身壓下去……”

“或者說,你怎麼知道他沒有溜進來過,坐在床邊借著月光望著你,偷偷摸摸做些不留痕跡的事情,第二天又畢恭畢敬喊你聖上,聖上,昨夜睡得可好……”

“放肆!”清脆一聲響,回蕩在空曠大殿之中,四下立即寂靜了。

紀箏狠狠扇了下去,絲毫沒有保留勁度。他喘不上來氣,胸口上下起伏個不停。

這一下扇得兩人皆是一愣,半晌,紀箏訥訥地收回手,冷聲道:“宮裡說話留意,這般囂張張揚,朕可保不了你。”

顧叢雲低著頭沉默了一小會兒,在紀箏以為他要終於要生氣發怒之時,隻聽小小一個聲音,“彆生我氣……”

顧叢雲偷偷來拉他手,像白天那樣想與他勾手指,“我錯了,不該告訴你這麼多,我隻是討厭那種敢做不敢說的人,至少我對你是坦誠的,想了什麼,做了什麼,我都會承認。”

紀箏哼了一聲,有些心虛地甩開他的手。

明辭越,不會是那種人。

紀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心裡知道,那夜明辭越有機會對自己下手,但他做了什麼?什麼也沒做……甚至任由自己利用他泄火。

明辭越不會是那種人的,不會的。

顧叢雲見他背過身,又自己轉了個圈來逗他,扯他袖子,撓他肋骨,毫無架子,毫無脾氣,跟白天判若兩人。紀箏知道他少年性子,就是如此,高興了就笑,不高興就鬨,肚子裡藏不了半點事情。

“聖上。”是小醫士帶著常晴,從後門進來找他了。紀箏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正事沒辦,忙將顧叢雲打發出門。

“那我真的出去了噢,在外麵為你守夜。明辭越不在,你可以像使喚他一樣使喚我的,沒關係,我不在乎。”顧叢雲摸了摸鼻尖,異常乖巧,有些不舍地挪動向門外,又眼巴巴地回頭補充了一句,“我等著聖上喚我進來!”

紀箏真的不知道如何處理主角受,隻向他擺了擺手,也根本考慮不到外麵還是天寒地凍,著急著驅他出去。

他等著顧叢雲關上門之後,連忙把一同送進宮的寶貝鹿交給小醫士照看,說明了這鹿誤食了什麼毒物就開始發情的情況,讓他務必查出來這種藥。

紀箏省略了自己也吃了同種藥物的情況。他不想再坐以待斃了,這次就是想糾察到底,若是當真又是顧叢天下的藥,也算又有重要證據在握。

“聖上。”小醫士不得不出聲打斷他的安排,喏聲道,“白翎鳥……突然不見了。”

“不見了?”紀箏眨了眨眼,半晌才反應過來,嘴角緩緩滑落下來。

明辭越離開了,連帶著他的鳥也不見了。

他心煩氣躁,原地來回踱步,“一隻鳥算得了什麼!”

“可那是,那是璟王留給您的鳥。”小醫士肩膀一抖一抖的,“卑職知道,聖上其實很喜歡璟王的鳥,都怪我……”

“誰說朕喜歡璟王的鳥?”

小醫士反問他:“難道聖上不喜歡璟王的鳥?”

紀箏:……

他不得不主動挑開話題,轉頭跟常晴吩咐起京城製衣產業鏈的事情,這下子又得到了意外的好消息。原來短短幾天的功夫,有了顧叢雲那日的出門帶貨,相似布料花樣的衣物一下子就賣得脫銷,銷路一旦打開,便有更多的門店可以落成了。

常晴知道天子不隻是單單為了賺錢而賣衣,又輾轉告訴了紀箏一個更大的事情,武安侯府的奴仆采購一大批奴婢衣物時,賴賬,爭吵起了口角,無意脫口而出天子都查不到他家賬本。

“一大批奴婢衣服?天子都查不到他家賬本?”紀箏念叨了幾遍,“是賬本。”

沒想到能這麼快得到有用消息,紀箏有些喜出望外,又跟常晴細談了接下來門店要怎麼布置,如何掌握衣物產品的銷路,記錄好常出沒青樓的達官貴族名單。

“聖上,會是位厲害的聖上。”常晴逐漸摸清楚了紀箏的目的,看待他的眼神越發崇敬,不禁由衷地出口誇讚了一句。

紀箏苦笑了一下,做這麼多還不是為了給不爭氣的主角鋪路,隻不過主角至今仍是不領情,不懂他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