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2 / 2)

“城外,城外浩浩蕩蕩來了批人,聽說是護送聖上回宮,聖上就跨坐在為首的馬匹上,叫您出去一見。”

“怎,怎麼可能?”

底下嘩然一片,以宣將軍為代表的幾位老臣驚喜萬分,忙著追問,“可看清了是聖上?”

那傳話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誇大了一通講,連聖上穿著皇袍,梳著玉冠,帶著寶劍的細節都腦補了出來。

“太好了,那還等什麼,快快開啟……”

“不!”牌位嘩地一下被掀翻在地,滾去了殿門口,應聲裂出了數道紋路,“假的,是假的,紀朝鳴死了,死在那山溝溝裡了,有我兒子給他黃泉路上作陪,連灰……灰都不剩了……不,給我召集禁軍的隊伍派出城去,敢阻攔者格殺勿論!”

全場駭然,寂靜片刻,繼而無數官員紛紛起身,亂作一片,“武安侯,你這話可是要弑君的意思,想清楚啊。”

“你有欽定監國的聖旨,越位稱帝,此時收手,或許還可能從輕處置。”

“收手吧,彆做你的春秋大夢了,鬨劇該結束了。”

“憑什麼,一個昏庸無能的兔崽子,你們肯跪他拜他,把大燕葬送在他的手上!”

無數大臣聽之啞然失笑,七嘴八舌,“聖上才是正統啊。”

“再昏庸無能,也曾為要回貢品而親臨冬狩節,對峙西漠人。”

“他開閘放水,可無意救了下遊萬千百姓啊。”

“你是想要大燕今日就葬在你的手上?”

大殿門的“吱呀”一聲在混亂喧鬨之聲聽起來清晰無比。

一雙細白的淨手撿起了牌位,輕吸一口氣,吹了吹灰,“武安侯,你說朕這昏君,憑什麼呢?”

“怎麼皇帝輪流做,就是輪不到你?”

方才還說在城外的聖上怎麼可能突然之間就殺到殿門口!

“是鬼,是鬼!”武安侯眼前一片暈眩,好似幻覺一般,他猛地抽出了一旁侍衛的佩劍,穿過驚呼逃竄的一眾官員,衝了上去。

還未撲到一半,就被一道月色劍光擋住了。武安侯本就是行伍出身,再加上此時猛受刺激,竟比平時功力高出不少,硬生生抗下幾擊,與明辭越扭打在一起,連接下了無數回和,兩人一路翻滾,打去了高階之上,皇位之旁。

侍衛忙著去門口攔堵一擁而上的顧家府兵,整個大殿的人幾乎都逃光了,躲去殿門口,剩下個半殘的老婦人,出不了聲,驚恐地瞪著眼也逃不開。

之前爆炸明辭越不是沒有受傷,隻是之前神經一直高度緊繃,忍到了此時,拿起刀劍硬拚時,吃力疼痛之感才如潮水般席卷而來。

打鬥間隙,他微微移開視線,心有靈犀般地正對上了階下小天緊追而來的視線,無聲地催促,焦急,慌張,不知所措。

速戰速決。

他隻道一句,“不擇手段,不停不休,哪怕用親身骨肉做柴也要點了那片火場。”

武安侯的出劍瞬時慢了一瞬,“不可能,我分明已經叫停了,知道我兒在裡麵,我怎麼可能還點燃,明明是意外,不,不是意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哪怕搭上聖上也要除儘我顧家,明辭越你!”

明辭越側身翻過之時,有一瞬間後頸暴露在了他劍鋒之下。

天子驚呼了一聲,微張開了口,電光火石之間,明辭越從他的瞳孔中捕捉到身後之人的動向,沒有回頭,轉瞬反手接住了左側襲來的利劍。

“你沒有心,不會懂。”明辭越冷冷逼上,占儘上風。

“十四年前的事,武安侯,彆來無恙。”

武安侯再不能敵,連連倒退,幾乎是繞著龍椅丟盔棄甲,連滾帶爬,驚慌地躲閃。

明辭越恢複了平日的淡然,擦了擦額間,拎著劍,也不急,陪著他一圈圈地繞,輕鬆平和,將他一點點地往死角裡逼。

劍鋒劃在玉石地板上,好似是從武安侯的骨縫間一絲一絲刻過,聽得他寒毛直立,肝膽俱碎。

“聖上救我啊,聖上!”武安侯被逼急了,竟也敢調過頭來朝紀箏求助,“他今日敢為了自己的計謀,將您至於險境,來日就敢上門逼宮!”

“你以為我死了,你就能高枕無憂地做皇帝嗎?我死了你也活不長!你以為當年的案子先帝偏聽偏信,膽小昏聵就沒責任嗎?”他的聲音變了調,和在那尖銳劍鳴聲中,“他是明氏墳墓裡爬出來的孤魂,要報仇,先殺了我,接下來就是你姓紀的。”

“明辭越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心裡除了報仇,除了皇位再沒有彆的,你這是養虎為患,養虎為患啊!”

紀箏眼睜睜地看著他爬在龍椅之旁,如蛆般扭動,指甲抓在光滑地板上,撓得血肉模糊。

明辭越偏要留著他一口氣,把武安侯的膽魄係在劍尖上戲弄,追到了又放開,目光投過來,平靜又無聲地詢問著紀箏。

為了勤王鋤奸,與為了洗冤報仇而提起刀劍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紀箏心中兵荒馬亂,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顫抖著聲音,說出那句,“武安侯心懷不軌,欺君犯上,擅挪公銀,篡改詔令,謀權篡位,斬立決。”

他隻知道武安侯留給他的最後一聲是仰天的大笑,“黃泉路上我等著聖上。”

整個大殿安靜了,縮著頭擠在殿外的官員紛紛探頭往裡瞧,血濺在梁上懸下的喪幡上,屍體從屏風後麵探著半隻手,殺神提著劍的影子打在屏風曲曲折折的白綢之上。

聖上毫無警惕地還在一步一步靠近過去,仿佛一隻撲向蛛網的蟲。

所有人都膽戰心驚,卻也不敢上前阻攔。

方才武安侯那些話,他們也聽得真真切切。時至今日他們才想起明辭越是從戰場上殺下來的一柄刀,即便在京城這塊柔軟錦緞中裹了五六年,他也是一柄刀,可以對外,自然也可以對內。

璟親王的溫潤仁和是真的,但那大約也耐不住天子的一次次磋磨,挑釁,折辱。

況且,古往今來的勤王之師,自己登位的數不勝數。

武安侯是死了,但到底誰坐皇位,恐怕還未分得高下。

他們靜靜地看著那塊屏風之上,高一點的身影丟下了劍,托起了那頂十二旒珠冕冠,半跪了下去。

冕冠在二人手中遞奪輾轉交替,咕咚一聲摔落在地,又被撿起,聽不分明的爭吵之聲忽高忽低。

全部人的心跳聲彙在了一起,撲通,撲通。

突然,兩個人的身影交疊在了一起,扭打在龍椅之上!聖上的那聲“來人……”喊到一半就被硬生生堵沒了音兒。

璟王終於忍不住動手了!這大燕終要改姓了!

眾人的反應如驚雷般落地炸開,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

適才,紀箏眼睜睜地看著武安侯在明辭越的劍下咽了氣,此刻明辭越一點點提著劍靠攏過來,他的腳卻好似黏在了地板上,挪不動,拔不開。

明辭越朝他伸來了手,猶如慢動作在他眼前播放。

紀箏鴉色的睫羽濡濕了,沒出息地緊緊閉上,抖動成一片,“到朕了?”

冰涼的指尖落在他的頰側,含含糊糊嗯了一聲,還帶著很輕的笑意。

紀箏隻覺自己閉著眼,昂著首,處境比一隻引頸受戮的羔羊好不到哪裡去。

明辭越似乎準備如剛才一樣先嚇死他,半晌靜默在原地,毫無舉動。

“快點動手。”紀箏啞著聲音,邊是催促,邊微睜開了一隻眼,被眼前突然出現的旒珠冠嚇了一跳。

墜著玉珠的皇冠在皇叔手中更加生輝,明辭越低頭細細擦拭,沒了方才斬殺時的果斷絕戾,動作細致而又小心翼翼,討好似地抬起手,遞上來,連帶著仰頭望向他的目光也……小心翼翼。

一觸到那目光,紀箏腦中的弦蹦地一聲斷掉了,全部的委屈都湧上來,哭得凶極了,伸手就打翻了那旒珠冠。

“裝的!一下凶又一下柔,假意溫柔,你騙朕,笑話朕,把朕玩弄在手掌心裡!”

明辭越也不氣,耐著脾氣一遍遍撿回來。

“彆這樣,朕都知道了,都見過了,明辭越……”他吸吸鼻子,努力地扯了扯唇,“那才是真正的明辭越,性情大變,溫良儘失……“

”彆演了,你什麼樣子朕沒見識過?”

“什麼樣子?”明辭越突然出了聲,緩緩直起了身,“這個樣子聖上也見識過?”

紀箏還來不及出聲,下一瞬,天旋地轉,他被直直地摁在了龍椅深處,動作粗暴地被疊在明辭越的身形之下,若不是有那人的手心一護,險些要後腦碎在玉石上。

那雙眼眸深底儘是翻滾的熱潮,燙的人皮膚炙灼。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明辭越,野蠻,直白,放肆,毫無顧忌,欲.求全部寫在眼睛裡。

“你瘋了?!來人……唔。”嘴角一痛,聲音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噓,他們都看著呢。”明辭越的聲音是羽毛,撓過來,在柔與烈中反複交替,仿佛將他置於冰火兩重天之下。

“這裡是大殿,是龍椅,是萬眾矚目之下,聖上的這副模樣,他們可曾見識過?”

紀箏反抗不得,抿緊唇,無聲地抗議,回瞪著他。

“聲音憋回去,爪子收回去。”明辭越強行從他攥緊的指縫中插.入,十指交握摁在騰龍的龍口之上。’

這是第一次明辭越不再詢問他,“可以麼。”

明辭越隻說“乖一點”。

明辭越終於來殺他了,又凶又狠,第一“刀”就落在了他發燙的耳尖上。

皇袍掛在了扶手的龍角上,晃蕩個不停,刺啦一聲扯了個大口。

“乖一點,聖上。”

作者有話要說:  啊皇叔終於動手了,我也終於瘋惹。

所有人都以為皇叔要奪位,結果他上去就為了奪人哈哈哈

哭了哭了,求您了,彆鎖了真沒啥,彆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