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午時,日光高照,即使在這十二月的天,都讓人額間溢出細汗。
阿妤在外麵等了片刻,小劉子就快步走了出來,朝阿妤笑得友善,腰比先前要彎了些:“阿妤姑娘,皇上讓您進去。”
阿妤察覺到他的變化,眸色微閃,她忽然想起小李子之前的話。
她跟在小劉子身後走進去,心絲跳到嗓子眼,小劉子很快就停了步子,阿妤眼睫輕顫著,獨身走上前去,在大殿中央跪下,銀盤端至頭頂:
“奴婢給皇上請安。”
楊德將銀盤接了過去,卻沒人讓她起來,阿妤不知這是什麼意思,跪在那裡揣揣不安。
楊德將銀盤呈上後,就領著眾人退了下去。
殿門被輕輕掩上,發出細微的聲音,阿妤隻覺得心砰砰得跳。
封煜沒了處理政務的心思,靠在椅背上,斂眸打量台階下的女子。
依舊是那頭烏黑的青絲,彆著一根銀簪,是這宮裡最常見的裝扮。
“你上前來。”
殿中沒了旁人,這話在對誰說不言而喻,猜想成了真,阿妤在心底咕噥了一聲,她動了動身子,站起來,有些膽顫地邁上台階,一步步靠近那明黃色的案桌。
終於邁上最高的那層台階,她沒膽子再走近,遲疑地停了下來。
即使是走到這兒,她依舊不敢抬頭直視聖顏。
殿內安靜了片刻。
忽地,她下顎被人勾起,和那日一模一樣的情形。
她狠狠打了個冷顫。
那日板子打在身上的疼,足以讓她銘記在心,原本已經好了的傷口,在她抬眸看見聖顏時,竟隱隱作疼。
眉眼似畫,如嬌如媚,的確是那晚上的人。
封煜鬆開了手:“你怕朕?”
阿妤渾身一僵,覺得他這話明顯著白問。
這禹國上下有誰不怕他?
封煜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他坐了回去,沒等她回話,又道:“過來。”
阿妤掐著粉嫩的指尖兒,頓了下,才垂著頭,走到他身邊,跪坐下來。
安靜了一會兒,封煜問她:“容嬪讓你來時,可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
那幾句話,完全沒提此時發生的情況。
可若說主子事先沒猜到,她決計是不信的。
她猜出聖上的意思,再開口時,聲線起了變化,原先脆生生的聲音軟了下來:“主子說,讓奴婢將參湯送到禦前。”
阿妤沒什麼複雜的心思,皇上若是真的看上了她,她總是拒絕不了的。
封煜撚了撚指尖,眸色稍暗:“沒說旁的?”
阿妤咬了下唇,實話實說:“沒有。”
封煜凝著她垂著的臉。
其實,論容貌淑妃也是極盛,當初名聞京城,封煜初見時,也覺驚豔,是以,這一寵就是三年。
封煜指腹落在她麵上,細細摩挲。
他想,還是不一樣的。
阿妤眼睫輕顫著,她第一次和人靠這麼近,那手指貼在她麵上,在唇角處細細撫著,力道很輕,卻讓她僵在原處。
紅霞似火陡然冒上臉頰,燒了耳頰一片一片,透著一股春色直直蔓延至衣裳裡。
往日的所有謹慎細心,全部被這團火燒了去。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阿妤忍不住咬唇時,才聽跟前人說道:“起來。”
阿妤陡然鬆了口氣,連忙站起來,跪得久了,膝蓋直打顫,可她卻穩穩地站著,麵上看不出絲毫異樣。
“回去告訴容嬪,晚上瑜景宮點燈。”
點燈也就是侍寢的意思,阿妤有些驚訝地看向他。
等看見他薄涼的眉眼時,忽地懂了他話中的意思。
心底倏然升起一陣刺骨的冰涼。
她之前想岔了。
容嬪主子不是將她獻給了聖上。
而是用她同皇上做了個交易。
阿妤臉色煞白。
將她獻了上去,總還算是個人,可現在,不過連個物件都不如罷了。
這個真相讓她有些難堪。
寂靜了良久,她堪堪低垂下頭,斂下眼瞼:“奴婢記著了。”
說完,她恭敬地退下。
聖上沒攔她,阿妤走出了乾坤宮,才覺得手心傳來一陣疼,她鬆了鬆指尖,輕輕扯動嘴角,無聲地朝瑜景宮走去。
小李子在門前攔住她,見她煞白的臉色,連忙擔憂地問她:“你這是怎麼了?”
阿妤憋了一路,此時終於忍不住紅了眼:“李子哥,你說,是不是奴才根本不是人?”
小李子不知道她這一趟到底發生了什麼,可他有些啞聲難言,一時之間說不出安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