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沒什麼事,裴郅乾脆教她寫字打發時間, 他可沒忘記這些日子收到的那些信裡的字有多醜。
寧茴一向有自知之明, 他願意教,她也樂得有人當免費師父。
青丹站在案邊研磨, 笑道:“少夫人可難得靜下心來練字。”也不知道是不是隨寧將軍, 自小讀書習字總是靜不下來, 非是得要侯夫人壓著才肯摸一摸。
隻是……
她偏偏頭,“少夫人的這字兒是越來越醜了。”
寧茴尷尬地將桌麵兒上剛寫好的那張紙抓揉成一團, 裴郅取了本書過來, 搖搖頭叫了青丹幾個下去。
他握著書點了點她的脊背, 道:“挺直了。”
寧茴哦了一聲,端正身體。
他們這裡頭寫字說話,外頭春桃敲了敲門, “少夫人,福安院的二六來了, 說是老夫人叫您過去一趟, 府上來客了。”
寧茴一愣, 筆尖的墨滴落在紙上,毀了一團,她放下手中毛筆,抬著拐肘戳了戳裴郅, 問道:“那我走了?”
裴郅在她臉上掐了一把, “去吧。”
寧茴反手也在他臉上擰了一把, 擰完扭頭就跑, 動作快得很,裴郅看著她的背影,以書掩麵,不由失笑。
現下開始起了風,寧茴一出門青苗便將臂彎裡的披風與她套上,邊走邊與她道:“聽二六說那邊來了不少人。”
寧茴隨口問道:“知道是誰嗎?”
青苗回道:“好像說是老國公爺那位嫁了前丞相的妹妹,秦州來的許老夫人。”
寧茴麵帶訝然,“還真是她?”
“少夫人知道?”
“聽齊商他們說過幾句。”
一路上說著閒話,不覺間便到了福安院。
榕夏站在屋簷下,見她踏入院門忙迎了上來,“少夫人,老夫人正等著你呢。”說著衝她眨了眨眼睛。
她這個樣子,寧茴明了地點點頭,看來祖母她老人家現在心情不大好。
守在門口小丫鬟替她打起簾子,寧茴一進去便見著坐在上首的裴老夫人,外頭罩著一件從未見穿過的紫檀色菱花的大袖衫,規規整整不見褶皺,花白的頭發一絲不苟地綰著髻,斜插著累絲鑲珠萬壽簪,簡單卻不失大氣。
她也不像往日那般懶歪著或是躺著,端端正正地坐著,愣是把脊背挺得筆直,手握著雙鸞騰飛杖,很是端莊威嚴的樣子,這般倒是和彆的府上的老太君沒什麼大差彆了。
極少看見這樣的裴老夫人,寧茴呆了呆,要不是榕春就在旁邊,她差點兒就以為自己走錯了地兒見錯了人。
“少夫人。”榕春並幾個丫頭曲了曲膝,個個都恭謹肅穆得很,和以往大相徑庭。
寧茴站在原地一頭霧水,老夫人隱晦地瞪了她一眼,才慢悠悠地開口道:“還不快來見過你二姑奶奶。”
寧茴聽見她這一聲方回過神來,走到她跟前去請了安,扭頭看向坐在右手側首位的人。
她看起來要比裴老夫人稍稍年輕些,穿著煙色鑲邊兒繡雲雀的衣裳,發上配了點翠如意簪,並了水滴翡翠耳墜,麵上斂著笑,顯得慈眉善目,頗是親和。
隱約也能瞧見年輕時候是個極標誌的人。
寧茴笑著叫了她一聲二姑奶奶。
許老夫人目光微閃,笑道:“這就是郅兒媳婦兒?嫂子你也是,妹妹遠在秦州,郅兒與二郎相繼成婚,也不見你遞給信兒與我。”
裴老夫人抬了抬下巴,輕嗤道:“裴雲來那老東西死了,我記性不大好,一時也就忘了還有乾妹妹這門親戚了。”
許老夫人聽到她刻意強調的“乾妹妹”三個字臉皮子都抽了抽,她骨子裡是沒裴家的血,但好歹名兒裡也有族譜裡的裴字,好些年沒見了,這死老太婆說話還是這麼難聽。
許老夫人強拉了拉嘴角,又把目光放落在了寧茴身上,笑道:“聽說侄孫媳是路陵候府的,二郎媳婦兒是華陽長公主府的,哎喲,嫂子,你可真是好福氣啊,這除了王孫公主,誰家孫媳婦兒能和你家的比呀。”
大孫媳婦不往大孫子身上瞅儘惦記自己小叔子,二孫媳婦給二孫子下藥強嫁,聽說後頭還和個小廝有不乾淨首尾。
這麼精彩,哪家都比不上啊!
許老夫人會比寧茴和裴郅還晚到國公府不是沒有原因的,她機警得很,想到要跟這死老太婆見麵,還要在府上住些日子,那是特意花了將近兩個時辰打聽這京裡的消息,那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彆人聽著或許就真信了許老夫人這話是在誇讚了,可裴老夫人是誰,她都不需要琢磨,就曉得這老妖婆嘴裡的道道,她轉了轉手裡拐杖,冷聲道:“關你屁事。”
許老夫人理了理衣服袖子,“嫂子這話說得可是有些不中聽了。”
這死老太婆說話還是這麼粗俗無禮,果然自小的習性,一輩子都改不了的。
裴老夫人眯了眯眼,這老妖婆慣是會裝模作樣,果然是從小靠著一張臉就會忽悠人的,老了老了還是這個惡心樣。
“你大老遠的跑京都來,到底是有什麼事兒。”
裴老夫人不想再跟她東扯西扯,直接開口問了。
許老夫人道:“是這樣,我孫兒函之有幸在秋闈得了個秦州解元的好名次,如今春闈在即,自然是要來搏一搏的。嫂子也知道房文當初辭官歸家,把京都裡的東西該置出去的都置出去了,如今來了總不能在客棧裡和彆人擠著,妹妹我隻好回娘家來叨擾幾日了。”
裴老夫人又問道:“你那孫子人呢?”指了指她那邊坐著的兩個姑娘,“這兩個又是什麼人?”
“函之在外院等著見敬兒呢,”許老夫人拉過坐在身邊一個孫女兒,“這個是我家大郎最小的姑娘,名喚芙安,今年恰恰二八。”
這位名叫許芙安的姑娘體態風流嫋娜,麵如芙蓉,大大方方地含笑問了好。
許老夫人抬手指了指另外一個要安靜沉穩些的,“這是我幺兒膝下的,名喚茹玉,要比芙安大兩個月。我老太婆帶著函之一人來總是悶得,自然要帶兩個可心的孫女兒來說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