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彩霞瞅了瞅臉色黑沉沉的青竹,乾笑了兩聲:“謝公子太客氣了。”
一旁的洵美幽怨地看了眼謝煊,冷哼一聲,氣哼哼扭頭就走。
青竹和采薇連忙去追:“三姐三姐!”
謝煊看著三姐弟在夜色下的身影,眉頭微微蹙了下,同應彩霞禮貌地道了聲再會,邁開長腿朝江家姐弟走去。
“江公子江小姐,請留步。”
江家三姐弟聞言停下來,但洵美轉身朝他看了眼,還是繼續往家裡的汽車跑去。
青竹是個暴脾氣,看了眼姐姐,回頭走到謝煊跟前,怒氣衝衝道:“姓謝的,彆以為你們有槍有兵就了不起!覺得自己是皇帝還是怎樣?想娶我姐姐就娶我姐姐,想娶我妹妹就娶我妹妹?我跟你說,我們江家的姑娘,就算是沒人要,也不會嫁進你們謝家。”
采薇:“……”罵人也不用詛咒自己人吧?
謝煊擰眉冷眼看著麵前的怒目少年,又看了眼他旁邊神色冷清的女孩兒,道:“江公子江小姐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這回采薇開了口,笑道:“這誤會不就是你們謝家要的效果麼?”頓了片刻,又才不緊不慢繼續,“謝公子人中龍鳳,可惜我和姐姐們都沒這個福氣,我祝公子早日覓得佳人。”
暗光之下,謝煊那雙定定看著她的黑色雙眸,依然辨不出情緒和溫度,隻是顯得愈發深沉。他沉默片刻,似乎是想到什麼,那雙蹙著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輕笑了笑,朝兄妹倆點點頭:“那我就不打攪了,二位慢走。”
青竹冷哼一聲,拉著采薇走了。
謝煊冷眼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轉過身對副官陳青山道:“回公館。”
*
上了車上,青竹還義憤填膺著:“要不是看他腰間有槍,我今晚就直接動手了。”
采薇沒好氣道:“人家講武堂和德**校出來的,就算沒槍,你也彆自不量力跟人動手。”
“軍校出來怎麼了?”青竹梗著脖子道,“我可是跟程大哥學過拳腳功夫的。”
駕駛座的程展趕緊笑嗬嗬道:“四少爺,你在外麵可千萬彆跟人動手,我給你教的那點三腳貓功夫,哪能跟那些拿槍的軍爺相提並論。”
不僅采薇,就是洵美也被程展這毫不留情的話逗樂,青竹則悻悻哼了聲。
謝煊回到謝公館時,謝司令和謝珺正在書房下棋。
“回來了?”謝司令看了眼從敞開的房門走進來的三兒子,隨口問道。
謝煊點點頭,走到父兄旁邊,默默看著兩人走了幾步棋,才淡聲開口:“和江家的婚事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謝珺看向他,笑道:“一點小誤會,你不用擔心,父親和二哥會幫你處理好的,你安心等著娶江家那位五小姐進門就好。”
謝煊沒有繼續追問什麼誤會,隻沉默了片刻,道:“若是江家不同意這門婚事,咱們也不用勉強,上海灘名門不止他們一家。”
謝司令將了謝珺的軍,將堆在手側的棋子,嘩啦推到棋盤中,不緊不慢笑著道:“雖然上海灘名門不少,但當下最合適的確實隻有江家。聯姻就好比下棋,若要掌控棋局,自然得把最有用的棋子留在局中。”他從棋盤拿起一枚卒一枚車兩個棋子,“雖然劍走偏門時,卒也能留在最後吃將,但誰都知道正常情況下,車才是最關鍵的棋子。沒錯,我是故意製造了點小誤會,讓江家之前誤以為我們求娶得是三小姐,因為我要確定五小姐是這個車。他們如今拒絕了這門親事,說明什麼?說明五小姐確實是江鶴年最看重的女兒,而且比我們想象得更看重。”
說完,他將手中的卒丟開,隻留一個車攤在掌心。
謝煊蹙眉,淡聲道:“一場聯姻罷了,父親沒必要這樣大費周章。”
謝司令看了他一眼,說道:“如今天下局勢不明,咱們謝家剛剛入滬,這場聯姻是頭等大事,自然是要慎重。”
謝煊遲疑了下,道:“可江家畢竟不是普通人家,咱們這樣耍弄他們,隻怕是已經弄巧成拙。”
謝司令不以為意地笑:“這事兒你就不用擔心了,如今的局勢下,江家不想答應恐怕也得答應。”
謝珺抬頭,見謝煊眉頭緊蹙,輕笑道:“三弟放心,這是你的婚姻大事,我們絕對不會仗著有槍有兵,就做出強取豪奪之事。相信江先生很快就會看清如今上海灘的局勢,主動來求我們。”
謝司令點頭,笑說:“他們江家要圖安穩,勢必得找一個靠山。既然已經和我們謝家扯上關係,隻怕沒有彆的靠山再敢對他們伸出橄欖枝。江鶴年不傻,他不會因為一個疼愛的女兒,讓整個江家處在危險之中。”說著,揮揮手道,“總之,這事兒你就不用管了。你從小桀驁不馴,不愛被約束,據說江家這位五小姐是個性子軟不諳世事的嬌小姐,這樣的女孩兒娶回家對你再好不過。”
謝煊沉默片刻,沒再爭辯,隻淡聲道:“父親這裡沒事的話,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謝司令招呼謝珺擺棋子,繼續下棋,頭也不抬道:“去吧。”
謝煊走出書房,本打算上樓會房間,但是想到什麼似的,又下了樓,繞道後院,看到南配樓黑沉沉一片,才想起這個時候,眉眉早已經睡著了。
他在廊柱旁站定,看了眼天空的月色,從西褲口袋裡掏出煙盒和洋火,抽出一根煙點上。
他想起剛剛父親說的話——江家五小姐是個性子軟不諳世事的嬌小姐。
他統共隻和那女孩兒見過幾次麵,模樣生得確實像是不堪一擊的嬌花,然而無論是在醫院,還是渣打銀行的偶遇,抑或是晚宴中的舞會,甚至今晚不痛不癢說出那話的神情,分明就不是一朵風一吹就凋零的花。
也不知為何,他忽然就兀自輕笑了一聲。
“三表哥!”
謝煊轉頭,看到裹著一件鬥篷的表妹孫玉嫣沿著長廊朝這邊走過來,他淡聲問:“還沒睡?”
玉嫣道:“本來已經要睡了,聽到汽車的聲音,猜想是你回來了。”
謝煊輕笑:“我回來不是挺正常麼?晚上寒氣重,早點睡吧,彆在外麵站著。”
玉嫣走過來問:“你怎麼不回房?”
謝煊捏著手中的煙示意道:“抽完這根煙就回去。”
玉嫣想了想,道:“聯姻的事我都聽說了。那個江家和他們那五小姐算什麼東西?竟然敢拒絕這門親事。”
謝煊愣了下,輕笑道:“這事兒是咱們家做得不地道。”
玉嫣咬咬唇,過了片刻,試探問:“一定要聯姻嗎?”
“嗯?”謝煊不明所以,轉頭看向身側的女孩兒,夜色下,那雙眼睛睜灼灼看向他。
玉嫣又道:“我說一定要聯姻嗎?你真的心甘情願娶一個不喜歡的女人嗎?”
謝煊輕描淡寫彆開目光,淡聲道:“我沒記錯的話,你上半年已經過了十八歲生日,也到了許人家的年紀了。等這邊安穩後,我跟你表舅提一句,讓他給你物色一個如意郎君。”
玉嫣臉一紅,道:“我才不嫁人。”
謝煊輕笑:“女孩子怎麼能不嫁人?”
“反正我不嫁!”玉嫣跺跺腳,轉身跑了。
謝煊扯了下唇角,搖搖頭,用力吸了兩口煙,將剩下的煙頭摁滅在旁邊的花盆裡,轉身走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