赳赳武夫(七)(2 / 2)

蘇心萱對這個妹妹感情十分複雜,既恨她任性妄為,害得自己替她頂缸,又感謝她的任性妄為,自己方能得了邵瑜這樣好的夫君。

“姐姐,你一定要答應我,如今除了你,沒人能幫我了。”蘇心芙眼眶一紅,眼淚頓時落了下來。

蘇心萱受不得這樣的場景,便問道:“你要我如何幫你,幫你出去?我求相公幫幫忙,看看能不能請求特赦,讓你出宮。”

蘇心芙一頓,她費了那麼大勁才進宮,目的尚未達成,怎麼會輕易的離去。

“姐姐,如今我父母正生氣,出去了也要被他們念叨,還要逼迫我嫁人,姐姐,我不想出去。”蘇心芙說道。

蘇心萱隻覺得心累,道:“宮裡除了娘娘們,便全是宮女太監,你長這麼大,深受叔叔嬸嬸嬌寵,何曾做過伺候人的活,你做的慣嗎?”

蘇心芙又哭了兩聲,道:“姐姐,你看我的手。”

說完伸出手來,原本嬌/嫩/白皙的一雙手,此時紅紅的,已經有了幾道疤,看著讓人格外心疼。

“你逃婚之事終歸是對不住相公,不如這般,他今日也在,你好好跟他道個歉,然後我求他幫忙帶你出宮……”

蘇心萱話未說完,就被蘇心芙打斷,道:“我不出去,姐姐,母親要將我許給姑姑家的言表哥,言表哥這種紈絝我才不要嫁他。姐姐,你去求求邵……姐夫,讓他尋人將我調往皇後宮中,我如今在禦花園做掃灑,可我何曾受過這種苦,宮中人都說皇後賢良淑德,她宮中的宮女不會受半分磋磨,姐姐,你若真心疼我,就幫幫我吧。”

蘇心芙圖窮匕見,她入宮之前暢想種種美好,但卻在入宮之後通通被打破。

皇帝並非貪花好色之徒,開國不久,雖天下平定,但一切都麵臨著重建的局麵,他每日要處理不少事情,且他的愛好也不是逛禦花園,有了空閒也更情願去演武場耍幾把,或者乾脆去西山打獵。

禦花園碰不上人,後宮妃嬪又大多不得寵愛,她思來想去,隻有皇後宮中,才能見到皇帝,且皇後體弱不能侍寢,自己若得了陛下青眼,豈不是也幫不了皇後的忙。

“這……”蘇心萱有些猶豫,又有些擔心蘇心芙的處境,雖然嬸嬸待她不好,但這個妹妹在府中時卻從未欺負過她。

“姐姐,皇後娘娘宅心仁厚,想來姐夫求一求,立時就會應允了,這宮裡其他的娘娘都甚是難纏,我昨日在禦花園裡險些就挨了幾鞭子。”

蘇心芙說得甚是可憐,蘇心萱便有些心軟了,最終也隻得應允了下來。

蘇心芙又道:“姐姐,你今日可帶了銀子進宮?這宮裡人都是勢利眼,我手頭不甚寬裕,需要銀子打點。”

蘇心萱拿了一個荷包出來,這銀子原是留著打點宮人的,如今妹妹既然急要,便隻能先給了她。

“還有嗎?”蘇心芙卻嫌少了。

“出門太急,沒帶太多銀子。”蘇心萱有些歉疚的說道。

“算了,就先這樣吧,姐姐下次若還要入宮,多帶些銀兩。”

蘇心萱一怔,沒想到還有下次,但她性子素來溫順,想著都是自家姐妹,能幫就幫一把,也沒有拒絕。

“邵夫人,時間不早了,娘娘那邊早就等著呢,怕是不好再耽擱下去了。”引路的小太監見二人說話久久不停,怕耽誤了差事,這才上前來催促。

“姐姐,我禦花園中還有活計,彆忘了你應承我的事情。”蘇心芙又說了一遍,便急匆匆的走了。

小太監在前頭領路,蘇心萱壓低聲音,說道:“相公,妹妹如今在禦花園做掃灑,過得不甚如意,她想你幫忙,將她調往皇後宮中……”

邵瑜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說道:“這事不能幫忙。”

蘇心萱微微一愣,未曾想邵瑜說的這般直接,便忐忑問道:“相公可還是怨恨妹妹逃婚?”

邵瑜聞言,立馬求生欲滿滿的開口道:“我是恨她逃婚,害得我丟儘了臉,成了京裡的笑話,隻是娶了你之後,我就不恨她了。”

蘇心萱放下心來,又問道:“那相公為何還是不願意幫她?”

“你說你妹妹在宮中過得不好,這顯見是她在騙你,宮中規矩森嚴,傳遞消息極為困難,她一個禦花園掃灑,卻能得知你我進宮的消息,甚至堵在這條路上刻意等你,可見她消息靈通。”

邵瑜頓了頓,接著說道:“我雖是個粗人,但也知道她能這麼做,其中要打通的關節肯定不少。”

“她既然有這樣的本事,過得想來也不會差。”邵瑜十分肯定的下結論。

蘇心萱微微一愣,道:“相公是說,她在騙我?”

“也不見得是騙你,可能是她使得銀子多,有銀子開路,這才事事順利。”

邵瑜說完,蘇心萱就道:“怪不得……”

邵瑜才知,蘇心芙還朝蘇心萱要了銀子。

“皇後娘娘身帶頑疾,她身邊的宮人除了跟隨的老人,全都是陛下精挑細選的,陛下希望娘娘安心養病,因而對娘娘的事情都分外上心,我一個外臣,若是貿然向娘娘請求,娘娘抹不開顏麵多半會應允了,隻是你那妹妹,日後若是做錯了事,隻怕我在禦前也要跟著吃掛落,媳婦,你那妹妹能不管不顧的逃婚,可見也不是什麼有腦子的人……”

蘇心萱聞言立馬警醒過來,說道:“左右是相公的前程要緊,妹妹那邊,我多給她帶些銀子就是。”

蘇心萱想要幫蘇心芙,但她卻不能逼迫著邵瑜自毀前程來幫忙,這樣對邵瑜很不公平。

邵瑜其實並沒有因為妻子想幫助堂妹而生氣,妻子請求丈夫幫忙,在他看來,這是一件人之常情的事情。

這個時代的女性自有其局限性,蘇心萱作為長姐,無論是親弟弟還是堂妹,都儘力幫助,這是她重情重義的表現,在丈夫告知無法幫忙後,立馬想其他辦法描補,而非認死理的胡攪蠻纏,這便是她理性所在。

邵瑜卻連銀子也不想給,勸道:“天下沒有拗得過兒女的父母,她自有父母親人,你若是管的太多,隻怕回頭在她和你叔叔嬸嬸之間兩頭不討好,不若你直接幫個忙,將她在宮中的事,告訴她父母,到時候她父母自會想辦法替她周旋,何必要你在中間費心費力不討好。”

“可她顯然不願意父母知曉此事……”蘇心萱有些猶豫。

“讀書人不是有一句話嗎,叫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自己在宮中受苦,卻絲毫不考慮父母的感受,這樣對得起你叔叔嬸嬸嗎?你自以為對她好,卻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害她。”

邵瑜本以為還要勸好一會,未曾想蘇心萱思考了幾秒,便神情堅定起來,道:“相公說得對,我不能替她隱瞞,這是助紂為虐。”

轉眼間兩人已經走到了皇後所在鳳棲宮,早有宮女在外候著了,一見到他們夫妻到來,立馬笑著開口道:“伯爺和伯夫人可算是來了,娘娘早起便盼著呢。”

邵瑜認識著等候的宮女,是馮皇後身邊的老人碧梧,便笑著道:“勞煩姐姐在此等候,不知娘娘近日身子如何?”

碧梧滿臉擔憂的說道:“娘娘還是老毛病,如今秋日裡身子困乏,總是吃不下東西,太醫換了幾個方子,還是不見好,久而久之,娘娘就煩了,嫌藥苦不肯吃了。”

兩人跟在碧梧身後入了鳳棲宮,鳳棲宮曆來是皇後的居所,皇帝登基修整宮殿時,為了讓馮皇後住的安心,鳳棲宮在修整時,耗時最久,改造也最為精心,因而看起來無一處不精致。

兩人入內,便見一身著淺色宮裝的秀麗女子,正笑意盈盈的坐在上首望著他們。

馮皇後如今三十出頭,因著常年體弱,因而顯得羸弱蒼白,但神情卻不見太多病態。

見禮完畢,馮皇後身後有人拿托盤奉了一對玉鐲上來,馮皇後不待蘇心萱拒絕,便將這對玉鐲套在她手腕上。

那玉鐲通透青翠,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蘇心萱正要推辭,便聽得皇後開口道:“這是交趾國進貢的玉飾,你戴著正好,小五是本宮看著長大的,這新媳婦見公婆總要得兩樣玩物,小五在本宮心中,與自己的孩子無異,你莫要推辭。”

“既是娘娘的心意,你好好收著便是。”邵瑜朝蘇心萱打了個眼色,轉而笑著朝皇後說道:“那娘娘您要賞給微臣什麼,微臣也是新婚呢。”

“你呀。”皇後掩嘴一笑,道:“慣會耍寶,本宮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說話間,便有宮人端了一摞書過來。

邵瑜一見立時苦了臉,道:“娘娘,您可彆為難微臣了,讓臣讀書,還不如讓臣去耍兩套長拳呢。”

馮皇後道:“從前就不愛讀書,如今你娶媳婦了,多一個管著你,看你還能不能偷懶。”

邵瑜哭著臉應了下來,哀歎道:“這娶了媳婦,到頭來折騰的還是我。”

馮皇後和蘇心萱聽了都捂嘴笑,馮皇後拉住蘇心萱的手,神情溫柔的說道:“本宮早就盼著見你,不知道什麼樣的女子才能降住小五這個魔星。”

說完,皇後忍不住咳了一聲,見兩個人十分關切的神情,便笑著說道:“都是老毛病了。”

此時恰巧有宮女端了一碗藥過來,馮皇後擺了擺手,道:“拿下去吧,我不吃這勞什子。”

邵瑜想到原本的馮皇後,本來身子就差,平日裡管著偌大的宮廷,勞心又勞力,而後早早就去了,導致太子小小年紀便失了生母,總是皇帝有心愛護,但最終還是在旁人刻意挑唆之下,父子二人漸行漸遠,太子落得一個被廢鬱鬱而終的下場。

“娘娘還記得那一年寒冬嗎,陛下帶著臣和五千兵馬困守淮城,對外廢帝兩萬兵馬兵臨城下,對內缺衣少食眼看所有人都要撐不過去了。”邵瑜問道。

皇後娘娘臉上露出回憶之色,道:“怎麼會忘記呢?陛下當時都隻當要埋屍淮城,而後卻用五千兵馬突出重圍,前朝經此一役士氣大傷,陛下這才高歌猛進奪得天下。”

“當時娘娘將自己的口糧都省出來,足足餓了三日,就差放血割肉,陛下這才下定決心覺得不能再耗下去了,這才砸掉鍋碗,帶著人向外突圍,是娘娘告訴陛下,身處絕境萬不能自我放棄,才有了今日之陛下,娘娘如今身患頑疾,怎麼能輕言放棄,良藥苦口,娘娘,太子殿下如今不過十二,正是最需要娘娘的時候。”

馮皇後身後的宮女跪了下來,哀求道:“娘娘,您不能不吃藥啊。”

馮皇後怔了怔,道:“罷了,將藥端上來吧,說不過你們。”

邵瑜這才放下心來,見皇後喝完了藥,才有功夫替蘇心萱求一個管事嬤嬤。

皇後聞言,先是看了蘇心萱一眼,而後似是想到了什麼,倒沒有多話,立時便替她想到了一個人選。

“馮嬤嬤是宮裡的老人了,曾是前朝德妃娘娘的貼身大宮女,這位嬤嬤無兒無女,你們日後若是遇到合適的,便給她續個香火,這般本宮也算是對得起德妃娘娘了。”皇後娘娘同樣出身世家,前朝德妃娘娘是她嫡親的姑姑,因而才有此一說。

兩人自是謝恩不提,後宮畢竟是女眷待的地方,讓邵瑜覲見已是皇帝開恩,因而不好停留太久,皇後倒是拉著蘇心萱再三叮囑,讓她得空常往宮裡來,蘇心萱自是應下不提。

女人家的事,很多邵瑜不方便說,但馮嬤嬤說起來便比較合適了,馮嬤嬤是個十分乾練的性子,說話做事也十分圓滑,又是皇後賞賜,很快便得了蘇心萱的信任。

而這邊,被昨日回門氣到的蘇慕行,剛下了衙,便甩開了長隨,孤身一人七彎八拐的進了一處小巷子的院落,這般倒是錯過了蘇心萱往娘家遞的消息。

“你來了。”屋內響起暗啞的女聲。

昏沉的房間裡點著一盞燈,說話之人正對著一盤棋局,棋局上麵黑白二字對峙分明,一時竟然分不出勝負來。

“不是說好了少聯係嗎,你找我有什麼事?”蘇慕行臉上有些不耐煩,拿出一張短小的紙條,直接放在燈火上燒掉了。

女人冷笑一聲,開口道:“蘇大人如今前程似錦,瞧不上本宮這喪家之犬了。”

“你少說這些有的沒的,叫我來到底有什麼事,難不成又缺銀子了?如今那些人盯得緊,要緊的事不讓我參與,我也幫不了你多少。”蘇慕行臉上帶了幾分急切的神色,顯然不想跟麵前這人有太多糾纏。

女人卻不緊不慢的開口道:“有件事你怕是還不知道。”

“何事?”

女人嘴角露出一抹笑來,道:“你那好女兒,如今已經入宮了,她可是奔著那狗皇帝去的,你說,我要不要助她一臂之力?”

蘇慕行心下大駭,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這般大膽,他立時便知道了麵前這人的打算,立馬開口道:“你要銀子儘管開口便是,我那女兒自來不聽管教,最是桀驁不順,她怕是幫不上什麼忙。”

“蘇大人,何必妄自菲薄,您那個女兒,膽子大,心思也細,正是絕佳的人選,大人口口聲聲說著忠於趙帝,迫不得已才轉投那狗皇帝,如今這般推諉塞責,莫不是敷衍我?”

蘇慕行神色變幻,依舊說道:“我那女兒素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怕是難當此重任,且她如今名聲儘毀,隻怕陛下也看不上她。”

蘇慕行這般說並不是想保護蘇心芙,而是不想再與眼前這女人有太多牽扯,他在新朝為官,自然知道如今龍椅上坐的那個氣勢如虹,萬不是前朝那些喪家之犬能夠拉下來的。

“蘇大人,男人哪有不愛美色的,那狗皇帝也不例外,原本她嫁給邵瑜隻能算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她既有如此大誌,你這做父親的怎麼好阻攔呢?倒時候生米煮成熟飯,你女兒當上皇妃,你在朝中的處境不也會好上許多嗎?”

蘇慕行依舊沒有應承。

那人卻輕笑一聲,問道:“蘇大人,你這般搖擺不定,難道是真心投了那狗皇帝不成?”

蘇慕行趕忙安撫對方,道:“自然不是,蘇某對趙帝之心,日月可鑒,萬不敢有二心。”

女人輕飄飄的說道:“這般就好,蘇大人隻要好好聽話,蘇慕德之事自然無人知曉。”

蘇慕行聞言,右手衣袖裡落了一根匕首,寒光微閃,直直的刺向對麵那人。

豈料女人身形動也不動,屋頂快速落下一個黑衣男人,替他擋了這一擊,黑衣人反手一挑,蘇慕行的匕首被打飛,脖子上多了一把泛著森寒刀光的利刃。

女人輕輕鼓掌,笑著說道:“蘇大人好功夫,誰能想到,身為文臣的蘇大人,竟然有一身好武藝。”

“你我這麼多年的情分,竟然防著我!”蘇慕行不敢置信的說道。

“蘇大人詭計多端,本宮也不得不防。”女人輕聲說道:“畢竟,你可是個連親哥哥都能下手的人。”

“本宮會幫著你女兒爬上龍床,你今日違逆了本宮,須得拿兗州布防圖來換。”女人冷冷開口道。

“兗州布防圖,這東西我如何能弄得到!”蘇慕行直接拒絕。

女人笑著說道:“你不是還有個好侄女嗎?邵瑜的書房裡,就有兗州布防圖,蘇大人,多動動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