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1 / 2)

許紹昌這男人, 1982年之前還是挺風光的。他是恢複高考之後的第一批大學生。當時華京的狀元。

恢複高考的第一年,什麼都是匆匆忙忙的。許紹昌那時候還沒想好自己應該填什麼誌願, 就迷迷糊糊去了水木大上社會經濟學。這個誌願填的有些壞,水木大重在理科, 像經濟學這些偏文的科目,都有些邊緣。華國最好的經濟學老師都集中在隔壁的首都大學。

好在許紹昌運氣好, 那時候有個當時首都大學有個學術泰鬥級教授和當時已經被認命為首都大學經濟學係主任的楊文勒不和, 一怒之下跳槽到了水木大,成了許紹昌的班主任,一直從大一帶到大三。所以雖然學校沒填好,但許紹昌一進校門就跟著最好的老師學習。

他老師很喜歡他, 理所當然就成了這位教授的親傳弟子。畢業後因師門傳承和教授的幫助進入國家單位工作, 起步就是個不小的領導。

可惜心高氣傲,對有勢無錢的自己很不爽,開始給倒爺開批條。事情又做得不小心,很快就東窗事發。

被記了大過, 但沒有從體製內直接開除。麵子算是徹底丟了,還在親戚朋友圈子裡成了個笑話。

上輩子的蘇懷夏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價嫁給許紹昌的。當時剛從農村被撈回來的她又是驚恐又是懵懂。

許紹昌那時候還是單身, 沒有媳婦。許紹昌她媽著急, 就看上了蘇懷夏。不管怎麼說,先找個女人進來生兒子再說。她就去找蘇家人提親。蘇家人也覺得像蘇懷夏這樣的條件, 嫁許紹昌都算是高嫁了, 怎麼會不同意, 三兩下就答應了這門婚事。那時候的沈卿也拎不清, 沒什麼都沒說,就把自己的女兒嫁過去了。

許紹昌被調到小辦公室做文員後,整天鬱鬱不得誌。除了酗酒,就是去麻將館打牌。有時候喝醉了回來還要打人。婆婆徐春麗更是看不起蘇懷夏,總覺得蘇懷夏是高攀了許紹昌,就算之後蘇懷夏生了個孫子,她也從來沒有給過蘇懷夏好臉色,簡直是惡婆婆典型。

這樣的日子一直熬到八三八四年。下海狂潮興起,許紹昌看到自己好多身邊的同學都賺了錢,也迫不及待的辭掉工作,向當時的地下錢莊借了高利息的貸款,不顧一切的下海經商。

剛開始還賺了些,但很快許紹昌性格上的缺點就暴露無遺。他自大冒進,從不計算風險。而且專行獨斷,根本不聽任何人的勸。表現欲極強,看不得任何人表現得比他好,比他聰明。性格又有些小肚雞腸,喜歡記仇又喜歡耍點陰招。

這就讓他聚不到人才也交不到朋友。而且總讓人覺得不義氣。做生意讓人覺得不義氣,這真是硬傷。

所以沒過多少時間,許紹昌生意就開始顯出頹勢。接著政府又一調控,他的盤崩得簡直就像洪水決堤,止都止不住。轉眼身敗名裂,身上還背了一屁股的爛賬。

知道自己還不上之後,這男人就消失了。丟下他的老娘和蘇懷夏母子倆。蘇懷夏作為他老婆,不得不幫他還債。還要拉扯孩子,還要養許紹昌的老娘徐春麗。

徐春麗本人沒什麼養老金,都要靠蘇懷夏供奉。就算是這樣,這老婆子還覺得蘇懷夏配不上自己的兒子。而且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了蘇懷夏身上,覺得她就是個害人精。後來蘇懷夏遇到顧鶴之,老婆子也是千番阻撓。甚至還當著眾人的麵指著顧鶴之的鼻子罵。上輩子那時候的顧鶴之很沉默,不像現在這樣,不開心了會懟回去。在人麵前,能忍的他就忍。所以當時也都沒有回嘴,就直直地站在那裡被老婆子罵。等老婆子罵完,他才把蘇懷夏帶走。後來甚至還替蘇懷夏贍養了這老婆子到八十歲。

蘇懷夏想起上輩子的事兒,她自己都被氣得牙酸。

彆看現在大學時代的許紹昌,穿著一身白襯衫長身玉立,麵容乾淨陽光。幾年後,他就會變身成為一個無底的吃人黑洞……

蘇懷夏覺得重活一輩子,開端這麼好,再遇到這種人,還是能避開就避開吧!他的失敗絕對不是時運的問題,就是個人性格的缺陷。這輩子鐵定也沒什麼好下場……和他攪在一起,講不定自己的好開端也會被他帶偏呢!

想著,蘇懷夏收回目光,目不斜視的挎著籃子往前走。就當她剛才沒看見許紹昌,就當這人完全不存在。

許紹昌專注的眼神卻一直在蘇懷夏的身上沒有下來過。直到蘇懷夏提著籃子走出院子大門,他還看著空空蕩蕩的門口若有所思。

那姑娘漂亮!皮膚白皙,映襯著六七月份的驕陽,像是在閃閃發光。

許紹昌第一次深切體會到,上的唇紅齒白是什麼意思。那姑娘一顰一笑間,似乎都有種獨特的魅力,讓他的心怦怦直跳。一點兒都想不起來,自己身邊還有另一個女孩。

胡梓琴看著許紹昌沉迷的樣子,氣得連腳都要跺斷了:“許紹昌,你到底走不走?”

“等一下,剛才走過去的姑娘是誰呀?”許紹昌問。

“我哪裡知道!”胡梓琴咬唇。

許紹昌完全沒有注意到胡梓琴的不高興,看到胡嫂從裡麵走出來,攔住重複問:“胡姨,你們院裡是不是新來了個姑娘?”

“姑娘?”準備去洗菜的胡嫂奇怪,“你是說蘇懷夏嗎?”

“那個是蘇懷夏?!”胡梓琴驚呼。

剛才那衣裙飄飄的女生,怎麼可蘇懷夏?那個又黑又瘦,像個猴子是膽小的蘇懷夏?!

知青下過鄉後,不論她以前有多美,回來後肯定是又醜又土。她自己下鄉幾年後回來也是黑了幾個度。費儘心血養兩三年,才養回到之前的一半。可這蘇懷夏不但沒變黑邊土,怎麼還變得又白又漂亮了?不科學啊!

“媽?她真的是蘇懷夏?”胡梓琴又問。

胡嫂歎了口氣,明白女兒的心情,她一開始的時候也不相信。但那姑娘真的就是蘇家二丫頭:“是啊 。”

“蘇懷夏是誰?”許紹昌現在對蘇懷夏充滿好奇。

“啊!她原本是我們院子裡的黑五類,初中沒畢業就下鄉了,去的還是窮鄉僻壤。也不知道她這次有沒有參加高考,不過就算參加了,大不了也就是個中專吧。”胡梓琴撅著嘴說。

“啊……初中都沒有畢業嗎?”許紹昌聽完胡梓琴說的,眼裡都是惋惜。

蘇懷夏他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姑娘,可是這學曆太次了。他許紹昌怎麼說都是水木大的高材生,最差也要找個大學生。找個小學生也太掉價。可惜了,真可惜了……不過他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接近接近那姑娘的。雖然能當女朋友,當個……朋友也不錯嘛。還可以帶她見見世麵。

“是啊,最高估計也就小學文憑吧!”胡梓琴上前挽住許紹昌的手,“紹昌哥,她和我們不是一類人,我們彆管她了,快走吧。”

許紹昌想想也是。小學生和他們大學生的確已經不是一個階層,於是搖搖頭,跟著胡梓琴去批發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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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遇到許紹昌的陰影還在蘇懷夏頭頂飄,讓她總覺得自己做什麼都不順。

可她今天早上的活真的多到爆。兩個老教授據說還要分彆帶個助攻來。這兩個助攻也是學界地位不低的泰鬥。今天中午這一頓飯,蘇懷夏可是要花點心思。

四個大人物再加上她和她媽六個人,就做了六菜一湯吧……

蘇懷夏在心裡比劃了下菜單。重頭戲當然就是她帶回來的那一堆熏鴨臘肉。六七月這個世界,陽光柔和,煲一鍋清淡鮮美的地三鮮最好不過。哦,對了,還有好多村民給她了火腿。他們做的火腿,雖然沒有華國幾大著名的火腿出名,但味道卻是一級棒。

蘇懷夏去買了點花雕。這些火腿,村民在醃製的時候就已經花儘了心思。所以也不需要廚師多費心血,蘇懷夏就打算做到最普通的白切蒸火腿。

她心情愉悅的將所有的配菜和輔料都買齊,順便又去市場提了兩個煤球爐回來。加上家裡本來就有的那個,一共三個煤球爐,應該足夠做今天的午飯。

這年代華京煤氣灶已經普及。在他們院裡就有三四套。昨天蘇懷夏回來的時候,看見大部分煤氣灶都上著鎖,應該是怕人偷用。

她昨天就仔細打量過院子裡的結構,小小的院子被幾戶人家幾乎都已經塞滿,沒有地方再給她弄出一套灶台來。蘇懷夏就放棄自己再往院子裡弄一套煤氣灶的想法。

多買幾個煤球爐先混著吧,反正她在知青點早就把煤球爐用得如魚得水。等到哪天搬出去了,就直接上燃氣灶吧。

蘇懷夏架起煤氣灶準備開始大乾一場,那邊胡梓琴的升學宴,也開始熱鬨起來。

胡梓琴家裡親戚多,十人一桌的大圓桌請了有二三十桌,場麵堪比結婚。他們沒有去飯店,在後巷的廠子裡借了塊庫房和空地,搭了幾個棚出來。請了流水宴師傅過來做飯。

流水宴師傅就是蘇懷曼的爸爸蘇正國拉起來的小團體。

蘇正國在國營飯店做,隻是國營飯店的體製就那樣,十幾年不帶加工資的。蘇正國光靠那些工資活不下去,就帶著飯店裡的班子出來接流水宴。

蘇正國手藝在華京也小有名氣。聽說當時老媽嫁進蘇家的時候,外公其實是給了兩本菜譜的。一本沈卿給了蘇懷夏,另一本被蘇正國拿去。

蘇正國靠著這本菜譜進了國營飯店。而且華京老食客多多少少都懷念蘇懷夏外公的手藝。經常會衝著那一本食譜來嘗嘗蘇正國的菜。

雖然蘇正國菜的味道還不足外公的十分之一。可念在外公身前的民聲,再加上那本食譜,大家久而久之也就把蘇正國看成了外公的傳人,而且是唯一的傳人。

隨著年長的老饕客漸漸沉寂隱沒,新一代的人基本沒吃過什麼好東西。除了五福齋這種高消費的地方,在廣大老百姓這群體裡,蘇正國的手藝可能就是他們嘗到過的巔峰。所以蘇正國在工人階級裡的名聲很響。還被廣大工人階級簇擁著封為外公之後的下一個廚神。

各種宴請能夠請到蘇正國出手,味道基本就穩了。而且一旦請帖裡出現蘇正國的名字,再難請的人也會被請來。

畢竟,五福齋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得起的。

蘇正國的手藝傳自於和五福齋齊名的聚芳齋主人,他倒是大部分人咬咬牙還是吃得起。

許紹昌的導師,也就是那位跳槽到水木的經濟學泰鬥賀永年能夠出席一個大一新生的升學宴,蘇正國的名字起了不少作用。

賀永年也是個吃貨,隻要有點兒錢,就會去五福齋搓上兩頓。

可五福齋的消費水平實在是太高了,不是他一個大學教授能夠經常負擔得起。

今天看到自己徒弟許紹昌送過來請柬上有寫到流水宴主廚是蘇正國,他知道這位廚師的師承是和五福齋齊名的;再買自己徒弟一個麵子,就過來看看。

剛剛一進入宴會場,就受到許紹昌和胡梓琴的熱烈款待。

畢竟一個新生的升學宴,能夠來一位有頭有臉的大教授,是件多麼有麵子的事情啊!

胡梓琴把賀永年安排在最顯眼的那張空桌上坐下。那張桌子就是安排給老師的。不過其他的都是她高中時候教過他的老師,隻要賀永年是大學教授。看著賀永年胸前戴著的水木大教師校徽,胡梓琴心裡就難免得意。

“老師,這是胡梓琴,今年剛剛考上水木大的經濟係。”許紹昌和胡梓琴關係不錯,熱情的幫胡梓琴搭橋。學術界都講究師承,胡梓琴和他說過,今後也想走學術道路,那麼找個好老師必不可少。

“哦……”賀永年抬眼皮看了看胡梓琴。他本身脾氣不是太好,對人都是愛搭不理的樣子,有些高傲。不過他身上的牛人光環,完全可以掩蓋他性格上的缺點。

“賀教授您好!”胡梓琴笑著向賀永年彎腰鞠躬。

賀永年看對麵是個姑娘,臉上更不耐煩。他是個很傳統的男人,覺得女人一定學不好經濟學。

“哦,考上了就好好學吧。”賀永年不鹹不淡的說了句。

“我一定會努力學習的!四年後也要像紹昌哥一樣,做您的研究生!”胡梓琴臉上掛著大大的微笑,用嬌弱的語氣說。她的聲音很甜,平日裡用這種語氣和男人說話,得到的結果都不錯。

可今天這馬屁好像拍在了馬腿上。

賀永年捧著手裡的保溫杯冷冷抬眼看了胡梓琴眼,那眼神裡滿是冷漠,甚至還有點不屑:“你今年考了幾分呀?”賀永年端著教授的架子問。

胡梓琴被賀永年明顯不怎麼友好的態度,問得渾身發涼,還有點兒尷尬。特彆是聽到她問自己成績的時候,更加覺得難堪。經濟學在水木大屬於末尾的學科,錄取分數線一直不是很高。

可人家老教授問了,自己也不好不答,隻能強忍著尷尬回答:“478分。”

“嗬,擦著線過的呀。語氣就這麼大?先想想你這成績四年裡能不能跟上大家的節奏吧。我像是撿垃圾的嗎?什麼學生都要?”

胡梓琴:“……!”

她哪裡想到,一個堂堂的老教授,竟然會直接開口罵她。當時眼眶就紅起來,轉頭捂著臉跑出大棚。

許紹昌有些汗顏。他這導師就是這樣傲氣嚴苛,對誰都不留麵子。

女孩都哭成那樣,許紹昌不得不追出去安慰一下。他簡單向自己導師告彆。賀永年沒什麼反應的點點頭,完全不把剛才的小插曲放心上。

許紹昌得到導師的首肯,才敢追出去。

“梓琴你彆哭了,我老師就是這樣的人。”

“你老師怎麼這樣,怎麼隨隨便便罵人呢!還說我是垃圾。”胡梓琴跺腳說道。

“啊……其實這件事是你不對。”許紹昌心裡也不站胡梓琴這邊,“我老師特彆討厭那些不知深淺就亂說話的人。他特彆注重師門傳承,對於選弟子這件事也很重視,不會隨隨便便亂收研究生。你剛才張口就來要當老師的研究生,也是自己找罵啊。”許紹昌不以為然的說。

“我都考上水木大了,有什麼不能說的。”胡梓琴生氣。

“今年我們這兒的狀元考了615分。你才478分,可不是有點低嗎?擦著線過的,我老師說的也沒錯呀。”許紹昌說著,他現在是完完全全站在自己老師那邊。

胡梓琴被氣得半死:“許紹昌你到底幫誰呀!”

我當然幫我老師啊。許紹昌心想。但這話肯定不能說出來:“我老師就是這樣,你真彆亂想了。今天你是主角,快進去吧。”

說著又哄了幾句話,才把胡梓琴哄進宴會場。

這個時間,其他老師陸陸續續也到了,戰戰兢兢的在賀永年身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