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閉目養神的沈裕聽了這小心翼翼的要求,撩起眼皮看容錦,對上她那半是不安半是懇切的視線,輕描淡寫道:“刑牢在城西。”
而沈裕的彆院,在城東。
言下之意也就是說,不可能特地先將她送回彆院,再折返回來。
容錦揉弄著衣袖道:“我可以隨蘇婆婆他們一同回去……”
在沈裕的注視下,她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徹底沉默下來。
馬車駛離一片繁華熱鬨的西市,叫賣聲、笑鬨聲逐漸遠去,漸漸的越走越偏,便隻剩了空曠長街上回蕩著的馬蹄聲。
容錦摩挲著那憨態可掬的泥娃娃,不願想將要發生之事,自欺欺人地想著廟市上的種種,回憶驚鴻一瞥中那位青衣公子的輪廓。
“這是什麼?”
冰冷的聲音將她從回憶中拉回,容錦怔了怔,將懷中的泥娃娃擺到了小幾上:“在廟市上投壺得來的彩頭。”
沈裕瞥見泥娃娃衣角的“祁”字印章,猜出這應當是頭獎,隻當是商陸贏來的,未做他想。
他不再多問,容錦更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但覷著沈裕的模樣,覺著他今日的心情應當不算差,不然應當不會有閒心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莫不是除了異己,少了心頭大患?
車廂之中重回寂靜,過了會兒馬車忽而停下,隨即傳來衛兵的問詢聲。
不需沈裕露麵,成英遞了塊腰牌,隨後暢通無阻。
刑牢內外兩層堅固的大門陸續打開,馬車緩緩駛過兩側點著火把的狹道,最終在地牢入口處停住。
此處立著位身著緋色官服的男子,正是大理寺少卿,管泓澤。
他冷著張臉,見著沈家的馬車後快步迎了上去,低聲道:“卑職無能,本不該在這種時候打擾,隻是程愷那老賊死活不肯鬆口,非要見著您才行……”
車門打開,最先見著的卻是個身著天青色衣裙的姑娘,管泓澤沒想到沈裕馬車上會有女子,向來能言善辯的嘴皮子都磕絆了下。
沈裕起身下車,容錦則立時往裡縮了不少,猶如躲避洪水猛獸一般。
“商陸,你在此候著。”沈裕吩咐了句,便帶著成英隨管泓澤往地牢去了。
容錦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燭火照不見的暗處,稍稍鬆了口氣,這才看向車轅上坐著的商陸。
商陸沒四下打量,看起來對此地並不陌生。
“不用怕,”商陸似是看出她的不安,輕輕地吹了聲俏皮的口哨,笑道,“此處乍一看是有些嚇人,可有公子與我在,總歸傷不著你。”
聽他的口吻,尋常百姓談之色變的刑牢,仿佛全然在沈裕的掌控之下。
容錦將泥人籠入袖中,搖了搖頭,垂眼歎道:“我不是怕這個。”
商陸按著腰間的匕首,沉默了下來。
自那日將高熱昏迷不醒的容錦從書房抱出,他詫異之餘,也沒少就此琢磨,後來見沈裕用一封密信發作程家,總算有了些頭緒。
自從當年決定追隨沈裕開始,他就打定主意對沈裕唯命是從,不論是非緣由,可容錦不一樣,她是個心善的尋常人。
商陸有心寬慰幾句,但又不能泄露沈裕的計劃,隻得乾巴巴道:“你不必害怕,公子其實人很好。”
說完自己也覺得仿佛沒什麼說服力,停頓片刻,撓了撓頭:“……至少不是壞人。”
一個人的好壞,是沒法一概而論的。
容錦想,沈裕興許是有恩於商陸,待他也算厚道,可待自己,與“好”字八竿子都打不著。
刑牢築著牢固的高牆,四四方方,將人囚在其中。
容錦仰頭看向夜空,隻見明月高懸,繁星點點,她感受著微涼的夜風拂過臉頰,有意無意歎道:“你說,我是不是要在彆院留一輩子了。”
商陸被容錦問得一怔,他是個坐不住的人,設身處地地想了想,立時理解了容錦的心情。
可這種事情他說了不算,隻能試著揣度沈裕的心思,遲疑道:“應當……不至於吧。”
容錦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收緊,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問出確切的答案,隻能稍稍探探口風,再多問便是越界,萬一落入沈裕耳中必然會招致猜疑。
她拂過被風吹散的碎發,沒再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