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叩門聲混在淅淅瀝瀝落下的雷雨聲中,聽起來並不真切,容錦猶豫片刻,決定裝聾作啞。
可哪怕雨勢越來越大,門外之人依舊未曾離開。
叩門聲不疾不徐,耐性十足,明明是不起眼的動靜,可一旦傳到她耳中,便再難忽略。
容錦從遲疑到麻木,終於起身拿了傘。
不過從房門到院門這麼點距離,她半幅裙擺已被雨水打濕,一直在門外站著的人自然好不到哪去,打眼一看,便知道怕是被雨水澆了個透徹。
容錦看得直皺眉。
一場秋雨一場寒,身體康健的正常人尚不能這麼淋雨,以他的身體,此舉與“作死”無異。
雨水打濕的衣裳貼在身上,黏膩的滋味實在不大好受。
容錦不想在此處這麼耗著,側了側身示意他進門:“是有什麼話非要今日說不可嗎?”
“你這幾日總也不來,”時雨聲音低啞,牽著她的衣袖跟在身後,“我思來想去,不知是何事做的不妥……”
他說這話時帶著幾分可憐與討好,容錦向來最吃這套,若真是為什麼事情介懷,見此模樣總會消些火氣。
眼下雖沒開口,但冷著的臉色不自覺緩和了些。
在雨中站了這麼久,從鬢發到衣裳皆有雨水淌下,擦也擦不乾淨。容錦將乾燥的帕巾扔到他懷中,看著地板上那一小窪積水,皺眉道:“你一定要這麼折騰,究竟是圖什麼?”
像是在問他為何冒雨前來,又像是在問彆的。
才擦拭過,隨即又有自鬢發滾落的雨滴,直直地墜在臉頰、肩頭,好不狼狽。時雨索性不再理會,答得亦是模棱兩可:“山不來就我,我隻好來就山。”
覆眼的白綾已然濕透,鬆鬆垮垮地係在眼前,甚至能隱約窺見墨色的長眉與眼睫。
她與真相,仿佛隻隔了薄薄的一層窗紙。
隻要伸出手,就能輕而易舉戳破。
不道破,眼前的就仿佛還是那個家道中落的落魄公子,仰仗著她過活,兩人之間她是占據主導地位的那個。
明知道自欺欺人毫無意義,有那麼一瞬,容錦依舊想過,若他能永遠是時雨就好了。
可該來的總會來,躲也躲不了。
眼前這人千裡迢迢趕到江南,又費儘心思演了這麼一出大戲,總不可能隻是為了同她敘敘舊。
容錦起身,取出早前親手釀的酒。
其實這酒還沒正經釀好,她原本想著,等到年節時候再取出來的。
屆時送些給謝秋桐和映月,若容綺也在,怕是也會纏著要喝,隻是以她的年紀不易多飲,隻給一盞不能再多。
如今看起來,未必能等到那個時候,還是該先嘗一口,不然豈不可惜。
容錦自顧自地為自己添了半盞。
他何其了解容錦,見此情形,就知道她心中已經確準,沒有再偽裝下去的意義。
“
也賞我一杯吧,”沈裕不再刻意壓著嗓子,恢複了她曾經最熟悉的聲音,緩緩道,“錦錦。”
饒是早有預料,容錦的手依舊微微顫了下,並沒動彈,隻道:“自己動手。”
沈裕輕笑了聲,抬手,解了白綾。
容錦還是頭回見著這張臉的全貌,清秀而又溫潤,是那種看起來沒有任何攻擊性,極易令人心生好感的相貌——
如果沒有那雙眼的話。
她當初隨沈裕赴南林行宮前,商陸曾經獻寶似的給她用了一張叫做“千人麵”的假麵,據說是那位漠北大巫的手筆,足以以假亂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