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被沈裕輕而易舉識破。
他那時曾說過一句,辨人先看眼。
直到如今,容錦才無比真切地體會到這話的意思。
沈裕那雙眼就不是一個落魄書生會有的。
正經算起來,他年紀也不算太大,尚未到而立之年。但興許是這些年經曆了常人一生都不會有的坎坷,又興許是位高權重的緣故,哪怕不顯山不露水,依舊令人難以逼視。
這張精心捏造出來的臉,給人的感覺像是山間涓涓流淌的清泉,而沈裕這雙眼,猶如一望不可知的深潭。
無怪要費儘心思遮遮掩掩。
沈裕倒了杯酒,見容錦依舊在盯著自己看,抬手撫過假麵與自己真正的肌膚相接處,若有所思道:“你就真這麼喜歡這張臉?”
這話乍一聽像是打趣,但他的態度又實在有些古怪,容錦挑了挑眉:“如何?”
“漠北有些鬼蜮伎倆,能徹底為人改頭換麵,隻是要多費些功夫,”沈裕平靜道,“你若當真喜歡,我讓商陸去尋……”
容錦怔怔地聽了幾句,才明白沈裕的意思,匪夷所思地看著他。
沈裕一笑置之,改口道:“玩笑話而已。”
容錦不願深究這究竟是不是所謂的玩笑,咽下酒,低低地咳了聲:“你該回京了。”
她雖不清楚沈裕是借了怎樣的由頭從朝中脫身,但想也知道,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長長久久留在這麼個小鎮子上的。
“錦錦,你既然想念留在京城的妹妹,何不回去?”沈裕對她的話避而不答,循循道,“就算是想要做生意,京城不也一樣?”
容錦生母去得早,又與家中斷了關係,能令她牽掛的人或事並不多,容綺算是其中之一。
於她而言,隻要小妹留在身邊,天南海北並沒什麼分彆。
容錦會留在江南,隻不過是因為機緣巧合,也為了避開沈裕罷了。如今由他來說這話,簡直透著些荒謬。
沈裕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又道:“不必顧慮我,回京之後你想如何便如何,想住在何處……也都隨你。”
容錦將信將疑,難以相信這話居然是從沈裕口中說出來的。
在意識到“時雨”的真正身份時,容錦想過最壞的情況。同樣的疏忽沈裕不會再犯,她能逃一次,可再想故技重施怕是不成了。
若沈裕當真如夢中那般,要將她圈禁在彆院之中,就算要拚個魚死網破,她也不會就此認命。
但並沒有。
這和風細雨的態度,與容錦預想中的沈裕相去甚遠,倒令她猝不及防。
容錦沉默片刻,反問道:“沈相說想如何便如何?那我若是在京城住得厭煩了,想要帶她離開呢?”
未曾缷去的假麵上仍舊掛著溫柔的笑意,那雙眼瞳卻因這句話沉了幾分,隻是隨即垂了眼睫,掩去被她窺探的情緒。
人不會一夕之間改了性情,他眼下溫良的表象,是清楚了她的喜好,知道她愛看什麼、愛聽什麼,以投其所好。
那點失態轉瞬即逝,沈裕低頭喝了口酒,輕輕舔了舔唇角:“你若想離開,也不是不成,隻是須得等到一年後。”
容錦不語。
“錦錦,你前些日子不是同我說過,做生意也講究個有來有回,”沈裕撫過杯沿,溫聲道,“我已經讓了九分,你不能讓我血本無歸。”
若真到那種地步,他怕是不能維係得了心平氣和的表象。
哪怕現在規規矩矩地坐在這裡,他的目光大多時候並沒放在容錦身上,更不敢與她對視。
因他心中想的那些太過低劣,不能宣之於口,也怕被容錦看破,嚇壞了她。
他想撕下這張不屬於自己的臉,想將她擁入懷中、壓在身下,以慰藉這漫長的分彆,想與她生同衾、死同穴,便可了無遺憾。
可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