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車門打開,矮幾上堆著厚厚一疊公文。
沈裕身上穿著的還是那件絳紫色的官服,戴玉冠,腰間蹀躞帶上印綬、環佩一應俱全,像是才從官署出來。
他平日裡的衣著偏愛素淨顏色,眼下這裝扮,倒是叫人眼前一亮。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得略久了些,沈裕似是有所察覺,笑意愈濃:“錦錦,你們這是要往何處?”
容錦垂了眼:“去邀月樓。”
“我才從宮中出來,一整日未曾正經用飯,”沈裕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可否容我同去?”
這話說得,仿佛過得多淒慘似的。
可容錦再了解不過,八成是沈裕自己沒胃口,懶得用飯。興許旁人還勸過,隻是他不聽罷了。
但容錦又確實吃這一套。
她正欲點頭,餘光卻見原本興高采烈地容綺低著頭,一聲不響,一隻手緊緊地攥著她的衣袖。
抵觸的意思顯而易見。
容錦抿了抿唇,沒怎麼猶豫便改了主意:“這回怕是不便。”
沈裕臉上的笑意頓了頓,但這點失態轉瞬即逝,輕笑道:“可惜了。”
“天色漸晚,等到用完飯,怕是城門也要落鎖了。縱然能趕在落鎖前出城,這夜路總是不安全。”成英適時開口道,“容姑娘若不嫌棄,不如回彆院歇上一晚,蘇婆婆昨夜還念叨著你。”
他說得頭頭是道,容錦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沈裕,輕輕點了點頭。
而後上了馬車,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
容綺依偎在她身側,欲言又止:“阿姐,你與沈相之間……”
“不是什麼要緊事,我能料理妥當,”容錦撫過小妹的鬢發,玩笑道,“你不如還是想想,到邀月樓還要點些什麼菜色吧。”
容錦心知肚明,沈裕如今的溫柔小意是揣度著她的喜好,有意裝出來的。
他的脾性並非朝夕之間成了現在這般,自然也不可能輕而易舉掰正。故而要張弛有度,回絕的事情可再一再二,卻不能做絕。
若不然,約束著他的無形枷鎖,怕是就要蕩然無存了。
上回來邀月樓的記憶並不愉快,容錦在此撞見秦瞻,勾起新仇舊恨,間接催化了南林行宮的殺招。
這回有白芷隨行,倒是順遂得很。
有端了酒想要來搭話的,她才皺了皺眉,白芷就已經動手將人趕開。
那人似是有些來頭,著實咽不下這口氣,回頭招呼了聲,要同坐之人來幫忙。
白芷指尖勾著一塊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麵無表情道:“滾。”
那人瞪大眼看清令牌之後,當即變了臉色,原本的憤然與怒火蕩然無存,因飲酒而紅漲的臉隱隱發青。
他忙不迭地行了一禮,放著大半桌子菜沒動,隨即領著人離開。
容綺看得津津有味,連魚都顧不上吃,等白芷回身後真情實意道:“白姐姐可真厲害
。”
容錦淡淡笑著,卻又忍不住想,不知這一年來沈裕又做了多少惡事,才能叫人這樣避之不及。
知道是看了沈裕的令牌,不知道的,怕是還以為見了鬼。
但卻是立竿見影,這一頓飯吃到尾,都清清靜靜的,再沒人敢上來打擾。
正如成英所言,用過飯出門時,天色已經暗下。
邀月樓門楣兩側各懸著一串燈籠,穗子隨風微動,四下照得一清二楚。
哪怕許久未見,容錦還是將人一眼認了出來。
公孫玘身上穿的也是官服,但興許因著那猶如刻進骨子裡的懶散,又或是臉上常掛著的笑,並不顯得莊嚴。
但與陵川時相比,看起來消瘦不少。
“巧遇啊,”公孫玘也認出她,打量了眼,意味深長道,“姑娘看起來一如往昔。”
容錦不明所以,客套道:“好巧,公孫公子彆來無恙。”
“若沈相回來得再晚些,怕是就‘有恙’了。”公孫玘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句,話鋒一轉道,“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麼,比我背運的,大有人在呢。”
說完,抬腳進了邀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