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空曠的長街,打破寧靜,鑲金飾玉的奢華馬車後跟了足有十餘人,皆是王府這些年網羅來
的高手。
他們的反應也確實比常人快上不少,箭矢破空之聲響起時,手已經按在了長劍上。
可再快的反應,總快不過羽箭。
下一刻,已有侍衛應聲倒地,隨後便是車夫。
此時天際隱隱有晨光泛起,稀薄的夜色之中,湧出幾個同樣著黑衣的人,隻是他們發上皆係著鮮紅的發帶,與通身的裝扮格格不入。
侍衛們沒來得及多想,拔劍迎了上去。
緊接著,他們便明白那發帶的用處。
真正棘手的並非眼前纏鬥的刺客,而是那不知隱沒在何處,搭弓射箭的人。
此人必定射藝超群,有百步穿楊的本事,才能在這樣的混戰之中,僅憑一條發帶分辨敵我,箭無虛發。
每一箭,都猶如催命符。
魚腸側身躲在車後,眯著眼,在己方又有一人倒下後,終於得以摸清那人所在。
隻是尚未來得及動身,黎王顫抖的聲音隔著車廂響起:“魚腸,快護送本王離開。”
他料到沈裕會對自己動手,隻是沒想到,會是此時此地。
打鬥聲響起時,就已經慌得六神無主,除卻緊緊鎖死車廂,再想不到什麼旁的法子。
“王爺,馬已死,走不了了。”魚腸並沒多做猶豫,沉聲道,“為今之計,隻能賭一把。”
賭他能在己方侍衛被屠儘之前,殺掉射箭那人。
轉瞬之間,魚腸已經掠過眾人,躲避著射來的箭矢,兔起鶻落,攀上高樓。
於習武之人而言,樣樣精通的並不多。
譬如曾經那位肖老將軍,騎射功夫首屈一指,但近身過招卻談不上有多厲害。
沈裕身邊那位喚作商陸的漠北少年已帶著私印前往南陵調兵,旁人不足為懼。
魚腸自負武藝,隻要能活著登上高樓,就一定能在頃刻之間取了那弓箭手的性命。
對方應當也覺察到危險,接連幾箭,皆是衝他而來。
魚腸側身躲過,最後一箭擦著他臉頰而過,鮮血飛濺,他攀著扶欄翻身上樓的動作卻並未有半分停滯。
甚至因這血氣隱隱興奮起來。
心臟劇烈跳動著,他抽出腰間軟劍,如迅雷之勢向那人刺去。
可預想中的一擊得中並未如願,刀劍相撞聲鏗然響起。
魚腸與他過了幾招,才借著熹微的晨光認出,眼前之人竟是沈裕。
魚腸雖對沈裕昔年事跡有所耳聞,但他到黎王府時,沈裕已是那個大權在握的重臣,著寬袍廣袖,文質彬彬,手中握著的並非刀劍,而是紙筆。
令人難以將他與那位少將軍聯係在一起。
直到如今。
他的劍並非憑蠻力橫衝直撞,如鬼魅一般,出其不意,令人難以防備。
魚腸也曾奉命探過商陸的虛實,很快就認出,這就是那漠北少年曾用過的劍招。
雖不及他那般迅捷,但關鍵之處竟更為純熟自然,仿佛已經演練
了千百遍,顯然造詣頗深。
魚腸心神俱震,險些漏露了破綻,他定了定神,不動聲色道:“你撐不了多久。”
以沈裕如今的身體,縱然撐得了一時,也是強弩之末。
“不錯,”沈裕蒼白的臉難得透著血色,坦然認了此事,不疾不徐地拭去小臂上滲出的血跡,卻又平靜道,“你不該中那一箭的。”
魚腸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勁,驟然變了臉色,倍感恥辱:“你戲弄我!”
原本那樣精準的羽箭屢屢不中,直到最後才將將擦破臉頰,原來不是他運氣足夠好,也不是對方失手,而是有意為之。
接下來的打鬥越激烈,毒發得便越快。
他沒再耽擱,從隨身帶著的瓷瓶之中倒出一把藥,悉數咽了下去。
卻依舊無濟於事,頹然跌坐在地。
沈裕對小臂上的傷視若無睹,由著鮮血浸透衣衫,似笑非笑:“隻是許久未曾碰過劍,拿你試試。”
說話間,地上的打鬥也已經接近尾聲,馬車中麵無人色的黎王被強行拖了出來。
從頭到尾,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略多些。
沈裕乾淨利落地解決了魚腸,撿起弓,抽出再一支羽箭,張弓,鬆手。
箭矢如流星,正中黎王眉心,尾羽猶自顫動。
“將人送至宮門。告訴公孫玘,祭靈時昭告百官、天下,奉先帝臨終口諭,傳位五皇子。”沈裕站在高樓之上,俯瞰京城千屋萬舍,“誰若有異議,送他為先帝殉葬。”
他那日若在宮中,早就如此行事,壓根不會由著這群宗室拖下去,直到如今。
公孫玘辦砸了事情,這些時日的折騰也是活該受的。
“是。”成英應了聲,送上隨身備著的金瘡藥。
沈裕卻並沒接,端詳著傷處,皺眉道:“是不是太輕了些?”
成英錯愕:“什麼?”
“沒什麼,”沈裕撣了撣衣袖,“我回家中包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