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七十五章(1 / 2)

富麗莊嚴的宮殿靜而無聲。

禦前太監洪敬遠遠見著虞華綺的輦轎, 暗道不好, 堆著笑迎了上去,“請虞姑娘安。”

虞華綺自輦轎中出, 徑直往宮殿內走,“陛下可在裡麵?”

洪敬跟在虞華綺身後半步之遙的位置,賠著小心,答道:“回虞姑娘, 陛下此刻不在宮裡。”

虞華綺腳步微頓, 回眸探究地掃了洪敬一眼。

洪敬不明所以, 報之以諂笑。

隨即, 虞華綺進了禦書房。她見聞擎果然不在裡麵, 斜覷著洪敬,問道:“陛下此刻不在宮裡,卻在何處?”

洪敬雖未料到虞華綺會突然折返,但他能在聞擎身側侍奉, 這點應變能力還是有的,“西郊教場演兵,趙侯請陛下前往一觀。”

虞華綺聞言, 愈發狐疑。

她明明親眼見到褚鮫入宮, 倘若聞擎真去了西郊教場, 那宮裡除了自己, 還有誰能使喚得動褚鮫?

她原本以為天色轉涼, 聞擎偶感了風寒, 怕自己擔心, 故而宣召褚鮫,沒有告訴自己,如今看來,卻不是這麼回事。

若聞擎真是偶感風寒,端不至於瞞得這麼嚴實。

虞華綺桃花眸半斂,試探著問道:“陛下可是病了?”

洪敬哪裡曉得虞華綺會突然有此問,忍著心虛,否認道:“陛下身體康健,虞姑娘昨夜也見過的,並未染恙。”

虞華綺丹唇冷冷勾起,“我親眼見著褚鮫入宮,陛下未曾染恙,為何宣召褚鮫?好一個洪敬,竟敢欺瞞我,說陛下不在宮裡。陛下不在宮裡,那是誰宣的褚鮫?”

洪敬見虞華綺發難,立刻跪到在地,“奴才不敢!”

“你不敢?”虞華綺笑得諷刺,“說吧,怎麼回事。”

洪敬哪裡敢說,腦袋磕在冰涼地麵,不敢稍動。

虞華綺看著洪敬心虛恐懼的模樣,愈發狐疑,“你們鬼鬼祟祟的,究竟瞞了我什麼?難不成,陛下背著我寵幸了宮人?”

洪敬聞言,嚇了個半死,連連磕頭,“虞姑娘,您饒了奴才吧。”

虞華綺原是信口一說,想詐洪敬說實話的,見洪敬這般害怕,還以為自己說中了,臉色登時轉黑,怒聲道:“那宮人有孕了?”

也不怪她想到此處,聞擎寵幸了宮人,若非宮人有孕,傳召褚鮫做什麼?

洪敬看虞華綺誤會了,趕緊解釋,“虞姑娘,陛下這般愛重您,哪裡會去寵幸什麼宮人?何況,先帝孝期未過,陛下也不能行此事宜啊。”

虞華綺心裡也明白,聞擎斷不至於如此行事,背叛自己,隻是洪敬這般心虛,又鬼鬼祟祟的,實在引人遐想。

“洪敬,你究竟幫著陛下,瞞著我什麼?”

洪敬不敢說,跪在虞華綺麵前,哀求道:“虞姑娘,您彆為難奴才。”

虞華綺見狀,問道:“陛下不許你告訴我?”

洪敬跪得愈發恭謹,卻沒有應聲。

如此,便是默認的意思了。

虞華綺氣得扶著額角,眼前一黑,軟倒在椅子上。

殿內候著的宮女太監們見著,嚇得紛紛上前,扶住虞華綺,巧杏給虞華綺順著氣,“快宣禦醫!”

虞華綺□□著,“哎呦,氣得我腦袋疼。”

洪敬嚇得登時流了一背的冷汗。陛下疼寵虞姑娘,那是疼到心尖尖上的,平素虞姑娘蹙一蹙眉,跟著伺候的宮人都要受罰,他將虞姑娘氣成這般,焉能留有命在?

即便他是因為陛下的命令,才瞞著虞姑娘的,可憑著陛下那偏愛的心,他是在劫難逃了。

虞華綺謝睨著洪敬,見他手腳發抖,冷聲道:“你就幫他瞞吧。此刻不說,我遲早也會知道,到時候,你這總管太監能不能再做下去,就無人知曉了。”

洪敬無奈至極,心裡又驚懼,更是抖若篩糠。

他透露了皇帝的秘密,皇帝定不會放過他,他隱瞞不報,得罪了這小祖宗,皇帝也不會放過他,簡直兩頭不是人。

虞華綺見洪敬怕得這般,主動道:“你仔細想想,想清楚些。真得罪了我,未必就能討好陛下。可你若說出實情,我保證,絕不會讓陛下追究你。”

洪敬知道虞華綺在聞擎心裡的分量,糾結得滿頭是汗,額間油亮亮的,終究還是說了,“陛下正在瓊輝閣。”

瓊輝閣碧瓦飛甍,華美精致,最妙的是,閣內養著幾隻孔雀,虞華綺偶爾會帶著貓狗,去尋孔雀玩。

她疑惑道:“無緣無故的,陛下去那裡做什麼?”

洪敬不敢再多言,“您去了就知道。”

虞華綺見他畏首畏尾的模樣,蹙了蹙眉,沒有繼續追問。

她離開禦書房,“去瓊輝閣。”

深秋日光稀薄,透過細密的軟幔,照進輦轎內,毫無暖意。

虞華綺探出冰涼指尖,撩開軟幔一角,遙遙看見守在瓊輝閣外的淩廈,眉目愈發冷肅。

淩廈臉色大變,勉強維持著鎮定,上前迎接,“虞姑娘,您……”

“滾開。”

虞華綺音色冰寒,瞧也未瞧淩廈一眼,直接進了瓊輝閣。

淩廈有心想攔,可無人敢傷虞華綺,亦無人敢隨意觸碰虞華綺,壓根攔不住。

瓊輝閣內,兩列宮女垂首疾行,一盆盆滾燙開水端入,一盆盆血水端出,紅得觸目驚心,腥得令人作嘔。

虞華綺的心霎時揪成一團,死死握住扶著自己的巧杏的手臂,白著臉問淩廈,“是他的血?”

淩廈咽了咽口水,“虞姑娘,如果我說,裡麵是生病的孔雀……”

隨著一記寒潭般冰涼刺骨的眼神,淩廈住了嘴。

虞華綺竭力穩定了心神,隨著端熱水的宮女,走進內室。

比室外濃重十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虞華綺養得嬌貴,若是往常,早就被熏得小臉蒼白,難受欲嘔,可此刻,她除了手腳冰涼,並無其他反應。

她麻木地往前走著,待見到昏迷的聞擎時,最後一盆血水已經被端走,褚鮫站在床側,正洗著指縫裡的血泥。

“燃些安神香,祛一祛味道。”褚鮫低頭命令道。

候在外頭的宮女聞言,先悄悄瞄了虞華綺一眼,見虞華綺沒有反應,才輕聲應喏,走到香爐邊。

稍時,寂靜沉悶的內室逐漸升起一陣清雅氣味,和濃鬱血腥味混在一起,怪異得令人永生難忘。

褚鮫洗完手,一抬頭,見到虞華綺,嚇得猝然跪地。

虞華綺坐在床沿,看著聞擎因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冷峻的麵龐,嘲諷地勾起唇角,“我又不吃人,怎的一個個見了我,都嚇得這般模樣。”

褚鮫跪在地麵,連大氣都不敢喘,“是,是。”

虞華綺見宮女端了碗漆黑湯藥進來,伸手接過,慢慢喂進聞擎口裡,“說吧。”

褚鮫裝傻充愣,“虞姑娘想要臣說什麼?”

虞華綺給聞擎擦拭嘴角,麵容清冷,毫無笑意,“我沒心思與你繞彎子,要麼說,要麼死,你自己選。”

褚鮫見虞華綺這般冷酷,心知事已至此,無法再瞞,隻好道:“陛下有命,誰敢將此事透露給您知曉,誅九族。”

虞華綺將最後一勺湯藥喂進聞擎口裡,“你的九族我保了。”

褚鮫得到保證,跪得直了些,“昔年太子多病,取用陛下的血救命,故而陛下雙手滿是疤痕,深淺不一,縱橫交錯。陛下覺得有損聖威,便命臣幫他換皮。”

“換皮”二字一出,虞華綺渾身仿佛被千萬細針刺進,僵硬而劇烈疼痛著。

她腦袋裡回蕩著褚鮫曾說過的話,換皮是要皮肉分離的。

活生生的皮肉,被尖利的刀割開、剔掉……所以宮人端出一盆盆血水,所以室內血腥味濃得讓人喘不過氣,所以褚鮫要洗那麼久的手。

虞華綺的麵色比聞擎還白些,她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音,“繼、續說。”

褚鮫怕刺激虞華綺,先挑著無關緊要的說,“換皮很艱難,陛下雙臂遍布傷痕,需分三次,逐漸換完。好在今日已經是第三次,此後,陛下的手臂便煥然如新了。”

虞華綺眼珠木木地轉了一轉,“三次?”

褚鮫思量片刻,道:“是。前月三十,本月初八,還有今日,一共三次。”

前月三十,昌平郡主得了好酒,特邀虞華綺和傅靈一道去永寧王府共聚,飲酒賞菊,當夜,虞華綺住在永寧王府。

本月初八,虞老夫人偶感風寒,虞華綺放心不下,特意回虞家,住了整整兩日,待虞老夫人病愈,才回到宮中。

除此之外,虞華綺幾乎都與聞擎形影不離。

她心間結著一口氣,咽不下呼不出,稍有動彈,便牽扯得整顆心劇烈疼痛,“三次,每次都要流這樣多的血?”

褚鮫答道:“每次都是。”

虞華綺想掀開被子,手腕卻虛軟無力,根本不聽使喚,柔軟緞被在指尖滑落數次,才被掀開。

她閉了閉眼,輕輕撩起聞擎衣袖。

露出的手臂光潔無痕,恍若新生,毫無虞華綺想象中的疤痕遍布。

虞華綺尚還記得,夏日暴雨,自己摸到聞擎的手臂,那粗糙橫生的疤痕,存在感極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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