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鏡花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 甚至沒有回過頭看一眼。
亂步先生總是正確的,不管是哪個亂步先生。
從一開始,她就一直是亂步先生藏得最深的那個後手。不管是推動敦的行動, 還是在此刻……保護著這本逃跑。
兩位亂步先生的確足夠相似, 如果其中之一有刻意去模仿另一個人,大概沒有人能區分出來。
至少如果不是亂步先生提前和她說了,泉鏡花覺得自己是無論如何都分辨不出另一個人的。
——時間回到九天前。
“鏡花!”江戶川亂步相當喜歡這個在中島敦之後加入偵探社的社員, 是足以分享零食的喜歡。因此, 抱著零食的江戶川亂步時不時喊住泉鏡花,然後開始分享推薦的情況, 並不是很特殊的事情, 沒有人會特彆關注。
原本泉鏡花也以為這一次也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彆, 她同樣很喜歡這位偵探先生, 或者說她喜歡偵探社的每一個人, 其中中島敦尤其特殊。
但是,泉鏡花卻沒有想到,這一次,在將零食塞進他的懷裡之後,偵探先生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
“我有個任務要交給你, 隻有你能做到。”江戶川亂步對她這麼說。
泉鏡花稍稍愣了下, 作為剛加入偵探社的新人,且是有著過去罪惡的曆史的新人, 隻要保下自己會給偵探社帶去多麼糟糕的影響——且不說這部分的事情,單純願意接受她這樣的人,就泉鏡花產生想要報答偵探社了。
“我需要做什麼。”甚至不用江戶川亂步多說什麼, 泉鏡花就接受了這個任務。因為她在這段時間中, 看得出來, 這位偵探先生才是偵探社的中心。
江戶川亂步顯然也不意外她的反應,笑著說了一句:“交給鏡花的話,果然很讓人放心呢。”
江戶川亂步知道,泉鏡花的思維有些線條——你讓泉鏡花去做一個什麼任務,她不會去思考中間的彎彎繞繞,隻會達成任務的結果。
就比如,將一份文件送到什麼什麼人的手中,那麼一旦正規途徑因什麼意外被稍微拖延了下時間,為了“準時”將文件“交到”那個人手中,泉鏡花會直接潛入對方的家中,然後打敗其中的保安和管理人員,直到將文件投遞到那個人的眼前為止。
而江戶川亂步需要的就是這份“不擇手段”和直接。
所以這時候,他也不需要解釋太多,隻需要將計劃中需要泉鏡花做的事情點出來就可以了。
泉鏡花從這些計劃中,發覺了偵探社之後會遭遇的危險。可是性格關係,她的表情依舊平靜,並未表現出其他類似驚訝的情緒。
“我知道了,我會做到的。”泉鏡花點了點頭應下這份計劃,注意到江戶川亂步還站在原地,就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江戶川亂步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不太確定。”
泉鏡花疑惑地歪了下腦袋,她有些不太理解江戶川亂步的意思。明明說著不確定,那為什麼會用著那麼篤定的語氣對她說:“如果另一個我也來找你,不論他說什麼……就算和我的計劃產生衝突,都以他的委托為主。”
事實的確如此,等到了下午的時候,另一個“亂步先生”出現在了她的麵前,且拜托她:“之後你就躲在暗處,計劃無誤的話,會有人在暗中放出消息說你是被港口黑手黨提前抓走的。”
大概是察覺到了聽到某個關鍵詞時,泉鏡花身上的情緒改變,這位平時都表現的要比另一個人更為放鬆平和的“亂步先生”,突然放緩了聲音,對她承諾到:“你放心,亂步不會讓你被任何人抓走的。”
他使用的是“亂步”,而非江戶川亂步平時自稱使用的“亂步大人”。
“你和敦一樣,都是偵探社重要的一員呢。”目光無神的偵探先生彎起眼睛:“大家會證明你付出的信任,絕不會是錯誤的。”
“之後就拜托你啦,鏡花。”
——時間回到現在。
泉鏡花抱著手裡的書,身後不知是誰幫了他們,一群讓福地櫻癡崩壞“英雄”人設的安保人員,出現在了那個被破壞的位置。
沒有人在的時候,福地櫻癡可以肆無忌憚。但是在人前,他就必須要表現出一個正派人物應該有的性格和作為。
穀崎潤一郎的異能力的確足夠目前還做不到改變人的感知。
就像是他的異能對於“亂步先生”是絕對沒有用處的,人家根本看不見,從根本上就不會被他騙到。而且長時間一直保持著異能力,對他來說也會是一種負擔。
所以,最適合在這個時候,帶著大家逃跑的,是原本是港口黑手黨一員的、善於隱蔽自己氣息的泉鏡花。
等真正遠離了福地櫻癡,且確定自己到了暫且安全的位置,泉鏡花才慢慢停下腳步。而這時就算回過頭,她也已經看不見原本輪船所在的位置了。
——泉鏡花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她用力地捏著手裡的那本。
她很喜歡偵探社的每一個人,中島敦是特殊的,引導她從黑暗中走出來,往著光明的那一個方向。而江戶川亂步,可以說是除中島敦外,第一個對她伸出友善之手,和她一同分享的人。
江戶川亂步是偵探社的中心,不管泉鏡花的過去如何黑暗,她曾經殺過多少人。隻要江戶川亂步表現出了自己的態度,沒有人會懷疑他的判斷。於是泉鏡花就可以輕易被所有人接受。
尤其是,偵探社的大家,本來都是非常善良溫柔的人。
而她毫不猶豫逃跑的行為——哪怕這是“亂步先生”要求的。可是都等同於,她將沒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偵探丟在了最危險的戰場。
這個行為代表著什麼,不用去思考,都足以知曉答案了。
泉鏡花在暗處看到了福地櫻癡的可怕,那幾乎可以穿越時空和時間的刀刃,幾乎沒有任何方式可以打敗他!
在虛假的影視劇裡,主角總是有著充足的時間和夥伴說“我不會丟下你!”“你快走!”“不我不走!”
可是現實沒有這個機會,如果在當時泉鏡花哪怕猶豫了一秒,她的下場都會是被福地櫻癡斬下頭顱!
她當時的行為即是遵循了亂步先生的計劃,也是當時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明明理智已經分析出了這些,泉鏡花還是覺得心臟悶悶地難受。那種丟下夥伴逃跑的行為,讓她覺得,自己甚至和偵探社的敵人沒什麼區彆。
不過,亂步先生那麼聰明的話,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們預料到了——這一刻,同樣是在他的計劃之中吧?
泉鏡花這麼想到。
而在這個時候,她手裡抱著的書突然無風自動地被打開了,泉鏡花稍微鬆開了自己抱著書的手,看著從書中出現的幾人——
江戶川亂步身上最乾淨,穀崎潤一郎顯得有幾分狼狽,但是好歹沒受傷。中島敦受了重傷,可是他的異能讓他就算斷肢也能重新長出來,所以也沒事。
唯獨芥川龍之介看起來最糟糕,不管是身上還在流血的傷口還是過於蒼白的臉色,但是至少,他還活著,且依舊可以用著那種可怕的帶著敵意的眼神看著他們。
也不知道在書中發生了什麼,芥川龍之介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在以這種眼神凝視了他們幾秒之後,很迅速地離開了這個位置。
中島敦不知覺地鬆了口氣,他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和芥川龍之介相處,然後在芥川離開之後,他才著急地看向江戶川亂步:“對了,亂步先生——”
“我們先和社長他們集合。”江戶川亂步卻打斷了他還未說出口的接下去的話語。
中島敦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不過對江戶川亂步的信任已經是偵探社成員的本能了,所以哪怕直麵確定了福地櫻癡的危險性,可是中島敦還是在這個時候鬆了口氣,不認為另一個亂步先生會讓自己陷入在危險之中。
所以,亂步先生一定是有後手的,隻是需要先和大家集合而已!
抱著這種樂觀的想法,中島敦用著充滿信任的目光看向了江戶川亂步。
而江戶川亂步沒有說話,帶著他們和偵探社分散開的其他人集合。
這一次,武裝偵探社的偵探先生沒有迷路,也不需要彆人帶路了。
看著完好無損的偵探社全員——連太宰先生也都在,這讓中島敦對於救出另一個亂步先生這件事充滿了信心。
這種動腦設計計劃的事情,中島敦其實是有些聽不懂的,不管是江戶川亂步分析的福地櫻癡的目的,還是未來他們應該做什麼,有江戶川亂步和太宰治在,這些事情都輪不到他去思考。
“之前就說過,我們現在會被警方認為是敵人,正是因為神威——也就是福地櫻癡在書上寫下了這些話語。”
「書」的存在是特殊的,在「書」上寫下的故事,會成為現實。但是它也是有著限製的,其中的故事必須要具有合理性,邏輯線。就像是你在「書」上寫自己是個富翁,那麼這個現實並不會實現。
但是如果你寫明了自己在某一天去購買彩票,結果運氣好中了幾十億,成為了富翁——那麼你成為富翁這件事就會成為「現實」。
而在這個時候,中島敦看著江戶川亂步對著泉鏡花伸手:“鏡花,把「書」給我。”
泉鏡花隻以為江戶川亂步指的是她手裡的,沒有什麼猶豫的,就將懷裡一直沒有鬆開的書遞給了江戶川亂步。
中島敦不知什麼原因,總覺得那本,給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他前一會兒才剛從這本書裡麵出來。
太宰治卻在這時略顯驚訝地看向江戶川亂步,似乎是在確定著什麼。
江戶川亂步沒有否認他的猜測,肯定道:“這就是「書」。”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所有人的思路似乎都卡頓了。
上一秒還在聽江戶川亂步說著「書」如何如何,結果下一秒,就被告知這個由坡書寫的故事,竟然就是那個「書」?
這怎麼可能啊!然而,這句話就是由他們的亂步先生說出口的。
中島敦在這一刻腦子轉得很快:“如果真的是書的話,那我們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