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綱君不說,她就不問。
大半夜從房間裡消失,或者突然失蹤一段時間,然後在某一天又一身狼狽、疲憊的回家。
沢田奈奈是個細心的母親,她能分辨出自己的孩子每一天的不同,每一刻的成長。就像她能記住每個人不同的口味,去料理每個人喜歡的味道一樣。
沢田奈奈同時又是個粗心的母親,她總是會被莫名其妙的借口欺騙,注意不到孩子身上的傷口,察覺不到孩子偶爾的欲言又止。
但是,有一件事,是隻有沢田奈奈能做到的。
那就是站在原地,不論家人離開了多久,去了多危險的地方,但是在他們回來的那一刻,對著他們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然後說一聲——“歡迎回來。”
以及……
時無突然被一個懷抱溺斃了,他忘記了自己剛才還在惦記著的任務,他的大腦和靈魂,在這一刻能感知到的,隻剩下這個溫暖的擁抱。
他聽到了耳邊來自於一個母親,輕輕的一句:“辛苦了。”
太溫暖了……
然而這份感情並不沉重,反而猶如羽毛一般輕柔,落在他的心臟處,暖意充斥著他的身體,從心臟的位置開始,連著血管,向著身體的每一個位置湧去。
時無茫然地被這個懷抱擁住,雙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擺,隻能被動地接受著這份安撫。
感受到了懷裡的這個孩子過於僵硬的反應,沢田奈奈輕柔地有節奏地撫摸著時無的後脊,試著讓他能放鬆下來。這個動作她在沢田綱吉小的時候經常會做。
那個時候的綱君還是小小的一團,會因為做噩夢而害怕的跑到她的房間,然後這個時候,沢田奈奈就會輕輕地哼著童謠,哄著對方放鬆心情。
回憶湧上心頭,沢田奈奈對上那雙和她如出一轍的棕色眼睛,看著那雙眼睛之中潛藏的不知所措,心臟在一瞬間像是被什麼揪住了。作為母親,她太明白這種眼神代表著什麼了。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很努力了呢。”沢田奈奈這麼說著,便在下一瞬,就感受到了對方本無處安放,突然拉住了她衣袖的手。
她眼前的這個孩子,小心翼翼的、甚至不敢太用力的,拉住了她的衣袖,是沢田奈奈稍微後退一步,都會被掙脫開的動作。
沢田奈奈又如何可能會在這一刻退開、亦或者推開他呢?
時無搞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他的大腦還沒有從上個世界緩過神,就立刻來到了這個世界。
他沒有理清楚這個世界每個人之間的關係,所有人的存在在他的概念裡都隻是檔案上的幾句話。
而沢田綱吉的那一疊的檔案之中,存在感最強的應當是他的家庭教師,一個叫做裡包恩的嬰兒。
於是,時無忽視了。忽視了那被一句話省略的——沢田綱吉在十四歲之前,是被母親單獨照顧長大的——包含十四年的經曆。
在這一刻,屬於馬甲的同步率高升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
上個世界的時候,福澤諭吉曾經誇讚過他一次,但是那是不一樣的。
時無突然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一句話,是屬於自己的聲音。
他不知道在問誰,口中如撒嬌一般的委屈地將那句話說出口。他說的是——你為什麼不誇誇我呢。
這是他從彆人那裡得不到的、或者說,他隻是想要得到從特定的某個人口中說出的安慰和誇讚。
時無張了張嘴,喉間溢出了那個單純的音節——那是每個人,往往在嬰兒時期學會說話時的第一個詞彙。
是每個國家,發音都一樣的詞彙。
是媽媽……
時無想要說出口,他的眼睛酸澀難受,想要將這個音節從喉嚨的位置溢出來。
然而他卻無法做到,正因為這份情緒太過溫暖了,反而讓他無法說出口。因為哪怕同步率上升的高度再高,他都很清楚,沢田奈奈並不是他的媽媽。並不是存在於他失去的記憶中的那個人。
最終,他隻能喉結稍微蠕動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將腦袋輕輕抵在沢田奈奈的肩膀位置。
這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個子其實是比沢田奈奈高的。
隻是他下意識地用著一種仰視、又充滿孺慕的視角去看待眼前的這位母親而已。
我好像……有點想起來媽媽的樣子了。時無在心中輕輕地對係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