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羽曳(1 / 2)

第四十一章

花焰一開始還疑心是同名同姓,就聽見又有人說,這位魔教叛徒以往就曾多次救過正派中人,而且從未濫殺無辜。

正義教裡能得到這種評價的隻可能是羽曳。

羽曳是不殺人的。

他在魔教庇護過的弟子數之不儘,即便外出路遇正派襲擊,也儘量不傷人性命。

當初,羽曳就曾語氣悲憫又溫文地同她說過:“除非到生死關頭,否則我不願殺人。”

他的手上從未沾過鮮血,隻救過人,沒殺過人,這也是花焰她爹當初這麼滿意他的原因之一,他覺得羽曳心慈心善,雖然生在魔教,但和自己一樣都是迫不得已。

當然,花焰現在確定了,並非如此,至少在叛教時,羽曳殺人殺得非常乾脆利落——雖然花焰想也知道,他絕不會親自動手。

“真的假的?魔教竟然還有這種人?”

“好幾個門派弟子出來證實了他的話,確實是落入魔教手裡又被他饒了一命。”

“我不信!魔教都是喪心病狂之徒,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即便有,也多半是裝出來的。”

“不信你自己去慈心穀的醫館看看,他如今重傷被送到慈心穀醫館派人看守,好些人已經去瞧過了,他看著實在不像個壞人……”

聽到這裡花焰有些微妙的緊張,雖然這事情過去可能才一個月,可對她來說卻已經恍若隔世。

曾經熟悉的未婚夫變成全然陌生的模樣,她現在聽到他的名字竟然還有些慌。

慈心穀的醫館就開在東風不夜樓客棧不遠處。

謝應弦到底管不管他了啊!

“對了,聽說這個魔教叛徒還會醫術,說可以設法替門派戰裡那些中毒的弟子解毒……”

“是他魔教下的毒,他自然會解!”

“他到底是好心是壞心?”

“依我看,魔教的人都該殺!”

“萬一他真的從沒害過人,而且棄暗投明了呢?”

一時間東風不夜樓的大堂裡眾說紛紜,花焰聽到最後一句,不由豎起耳朵,她也沒殺過人,沒做過壞事,能不能也棄暗投明啊!

不等她多聽兩句,大堂裡頓時安靜下來。

花焰一轉頭,就看見幾道熟悉的黑色身影,一早她是和陸承殺與停劍山莊另一名師叔一道回來的,陸懷天據說親自去尋陸承昭了,如今總算把人帶回來了。

陸承昭垂頭喪氣地跟在他爹身後,身上仿佛被洗劫過,後麵跟著陸承陽和另外一名停劍山莊弟子,模樣都十分狼狽,不過沒人敢笑。

大堂裡一片寂靜,等人走過去才開始有說話聲。

自從早上和陸承殺在東風不夜樓大堂分開,她還沒見到過他,花焰不由悄悄跟了過去,還沒走近,就聽見陸懷天正在罵陸承昭。

***

陸承昭這會都沒有力氣應付他爹的罵,他隻覺得自己能活著回來就不容易了!

他爹知道個屁啊!

有本事他年輕二十歲自己去啊,就知道罵他——彆以為他不知道,這次死了好些弟子,其中不乏有榜上有名武功不錯的,他爹知不知道他有多努力!

真要自己死了,娘大發雷霆揪著他的耳朵才知道後悔嗎!

陸承昭越想越氣,都他媽賴魔教!

想起魔教,陸承昭更覺得蛋疼,因為這次有魔教教主這個噱頭,他爹要他務必拔得頭籌,不能給停劍山莊丟人,甚至特地去交代了陸承殺,畢竟傻子都知道和魔教宿怨最深的莫過於他們停劍山莊,這次再要是拿不到頭籌,實在是丟人至極。

雖然因為魔教這一通亂搞,導致門派戰沒法順利進行,但依然不影響有弟子表現優異——比如青城門那個沐雪浪。

回來路上他就聽說了,沐雪浪指揮動員弟子,頗具領袖風範,他爹現在就指著他的鼻子罵,問他什麼時候能成氣候,說將來等沐雪浪做了青城門的掌門,停劍山莊到時候拿什麼跟人家比……

媽的,這不還有一個嗎?

陸承昭情不自禁看向那個更氣人的,坐在屋頂上目光沉沉,恍若在想心事的黑衣青年——他能有個屁的心事!發呆就發呆,裝什麼深沉!

他知道陸承殺和沐雪浪同樣出風頭,然而這貨自從迷霧陣之後就沒管他們了!

不然他們何至於這麼狼狽!

聽說他還不知道怎麼地把他那個相好的也帶進去了,他是溫香軟玉過得滋潤,指不定孤男寡女三天兩夜還能做出點什麼來,他們呢!

陸承昭終於被他爹罵出點火氣來,忍不住道:“爹,你也彆光顧著罵我啊,有的人不顧同門,一有危險跑得飛快,你怎麼不說說他!”

陸懷天視線略看了一眼陸承殺,便道:“光知道指望彆人,你自己倒是爭點氣。”

“你兒子這一趟容易嗎!你都不擔心擔心我,就知道罵!我是不是你親兒子了!”

說罷,他乾脆一屁股坐地上去了,語氣又無賴又委屈:“爹,我真的累死了這趟!你都不知道,這一路有多少陷阱危險,我身上有多少傷,你差一點就見不到你兒子了!你心疼心疼我啊!”

陸懷天似乎也被自己這個兒子弄得十分無語。

“罷了。”他揉了揉眉心,“承陽,帶你哥回去歇息吧。”

陸承陽連忙扶起陸承昭,兩個人準備回屋,走到一半,被陸懷天叫住:“等等。”他從懷裡掏出個瓶子,丟給陸承陽,聲音有些冷硬道,“念衣的藥,待會你和你哥都記得用。”

念衣,慈心穀的穀主,他親自做的藥向來千金難求,但效果極好。

羽曳曾經試著複刻過,但最終還是歎息著放棄,說是製藥過程太過精密複雜,對藥師要求極高,無法量產,自然也就無法拿來賣。

花焰此時遠遠偷聽到,差點忍不住想要出聲。

陸大俠也受傷了啊!

能不能給他也來點!

院落裡喧囂聲過,好像沒人記得陸承殺,更沒人關心他是否受傷,是否辛苦。

花焰偷偷想要接近,然而剛走到院落門口,就被人攔住了。

“姑娘,眼下諸位師兄都休息了,請回吧。”一位黃劍穗的弟子伸手舉起劍鞘,擋在了花焰麵前。

花焰看了一眼坐在屋頂上無知無覺的陸承殺,風吹著他的黑發,微微拂動,他的麵容平靜而冷寂,她想起他們剛認識的時候,陸承殺好像也曾經這樣坐在屋頂上,看著芸芸眾生,顯得寂寥又與世隔絕。

仿佛與人間從無羈絆。

花焰不太喜歡看到他這個樣子。

她把雙手攏在頰邊,大聲道:“陸大俠!你在嗎!”

陸承殺乍然回魂似的望了過來,像石子投入湖中掀起陣陣清波漣漪,平波無瀾的黑眸裡有什麼閃了閃,瞬間便生動了,黑衣一晃,陸承殺從屋頂上一躍而下,朝她走了過來。

明明隻有幾步,花焰覺得他像踩著蓮花,連那一身黑衣都顏色鮮活起來。

她有些沒來由地高興。

陸承殺在距離花焰一步的地方停下,那個黃劍穗弟子還僵硬地握著劍鞘站在中間。

花焰當他不存在,道:“你傷好了嗎,沒好記得還要上藥啊!”

她說到“上藥”兩個字時,陸承殺似乎想起了什麼,往後退了一步。

花焰:“……”

你再退一步,我真的撲上去了哦!

好在陸承殺停了下來,他說:“無妨。”

就知道他肯定沒接著上藥!

花焰雙手環胸,一臉問責般地看著他,兩隻大眼睛目光炯炯,盯得陸承殺喉結滾了一下,道:“會上藥的。”

這還差不多!

花焰又道:“你們接下來要回停劍山莊嗎?”

陸承殺道:“嗯。”他頓了頓,道,“審判結束後。”

花焰張了張嘴,不知道這話該怎麼說。

——我能跟過去嗎?

——那我怎麼辦?

——你回停劍山莊,還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