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質問(1 / 2)

第六十四章

此言一出,更是如水入滾油,頓時炸開了鍋。

就連慈心穀的弟子臉上神色都出現了片刻愕然。

眾目睽睽之下承認,無異於讓念衣成為眾矢之的。

而那人的問題卻還沒有結束,花焰看得出他隻是個被推到台麵上的棋子,見眾人都如此反應,他幾乎有些瑟縮,舔了舔唇,才咽著口水繼續道:“念穀主,當年醫術世家殷家中血曼伶之毒滅門,是不是你所為?”

若說剛才隻是試探,這個問題就已如亮在明麵上的刀刃了。

方才或可有狡辯的空間,這句再不能。

薛亭山想阻止念衣開口,可不知哪來的護衛,擋住去路,硬是將他攔在了後麵。

念衣的視線從自己的掌心緩緩抬起,清晨明亮的光照在他的顏麵上,竟也喚不出一絲生機來,日頭漸起,他看著朗朗青天,麵沉如水,一雙眸子闃寂無聲,道:“是我做的。”

霎時間,台下都安靜了一瞬。

沒人想到他竟會如此直接的承認,這可是一家滅門的慘案啊!

當下,便有人道:“可是那魔教妖人要你做的藥!”

“你果然與魔教有所勾結!還不速速招來,那魔教教主現在何處!”

慈心穀弟子此時仿佛自亂了陣腳,有人危言聳聽,有人無論如何不肯相信。

“穀主,這肯定不是你做的!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穀主,肯定有緣由的對不對,你解釋一下啊!是不是有人強逼你……”

花焰忍不住四處張望,她沒能找到羽曳,卻看見了奚霧。

她和高台離得不遠,攥緊了一隻手,雙眸緊緊盯著念衣,下唇被咬得皚白,幾乎沁出血來,那並不是擔憂,而是一種仿佛忍到極致的恨意,她的身子也在無聲的顫抖。

聯想起之前奚霧說的話,花焰突然反應過來——她是殷家人!

難怪她會給那兩個中了血曼伶毒死的農婦燒紙錢,因為殷家人也死於這種毒下!

這樣血海深仇便也能夠理解了。

隻是……她既然知道,為什麼不直接殺了念衣,還要留在他身邊這些年?

花焰有些迷茫。

然而,念衣緊接著的話更令眾人驚訝。

仿佛說出口了再無畏懼,他隻略停了一會便繼續開口,聲音仍舊平穩和緩,未有半分慌亂,似已演練許久,隻待今日說出:“此事皆我一人所為,並無與人勾結,也無人逼迫。這樁罪狀壓在我心頭數年,莫敢忘之,日夜使我惶惶不可終日,今日此事既已揭破,念某自當以命償命。至於與魔教合作謀害他人性命,念某並未做過。我穀中弟子和醫師也蓋不知我所為,希望諸位高抬貴手,不要多加責難,今後穀中事務全權交由管事奚霧負責,若有弟子和醫師想要離開,也請隨意。”

他說完,咳了一陣,從袖中取出了一柄短刃,刀鋒一轉,對著自己的心口,就要紮下去。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尖利的女聲響起:“誰準你就這麼死了!你還沒說你為何要滅那殷家滿門!”

奚霧幾乎是聲嘶力竭地扯著嗓子叫,清麗的臉龐都因為憤怒漲紅了。

念衣的手一頓,視線緩緩移向她。

“想毫無痛苦的一死了之!江念,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你怎麼不把自己做的事清清楚楚說出來,我殷家哪裡待你不薄,你要害我全家!”

她的話令眾人更加驚訝。

奚霧臉漲得通紅,說話間咬牙切齒,似乎對他恨之入骨,連齒根都在發顫:“江念,在叫奚霧之前,我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殷惜,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嗎?那時我管你叫姐夫,我姐姐嫁與你時,你也滿臉歡喜,一副琴瑟合和模樣,可哪裡知道卻是引狼入室,才不過多久、不過多久……”

她腦海中再度浮現出了這些年總出現在她噩夢中的場景。

那一日,她不過還是個女童,因為貪玩趕不及回家,便宿在了臨近的親戚家裡。天蒙蒙亮時,她推開了府門,遍地都是猙獰恐怖死去的家人,屍身歪七扭八,但都沒能走出府中,這其中包括她嚴厲的父親慈愛的母親和美麗的姐姐,每一個、每一個都極度痛苦地瞪大了不瞑目的雙眼,有撓著喉嚨的,有撞牆的,還有引刀自戮的,她跌坐在門口嚇得形神俱滅,遍體生寒,隻覺肝腸寸斷。她的家人都死在了這裡,除了她的姐夫江念不知所蹤。

她始終不願意相信是江念害死了她全家。

殷家人死於一種從未有人見過的毒,他們闔家對藥物毒物都研究至深,一點含毒的菜肴都難逃他們的雙眼,唯有將毒做到極致,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讓他們全家死於毒中。

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極少。

念衣始終沒有說話。

花焰也驚呆了。

台下眾人還在紛紛追問,知情的自然也在說。

“原來殷家人還沒有死絕?”

“聽說是有個小女兒活了下來,可不多久後就下落不明了,無人知道她在哪……”

“這念衣原來竟是殷家的女婿?卻是從未聽說過。”

“當年殷家是有兩個女兒,隻聽說大女兒找了一個入贅的相公,身體不好不太見客,所以少有人見過,還道是殷家死的時候一起死了……這事竟不是魔教所為?”

“等等,之前是不是有傳言說念衣拋妻棄子另娶他人,又害死了自己妻子,難不成竟是真的?我說這慈心穀怎麼建起來的,原是有殷家做底。”

三言兩語間仿佛已將真相勾勒出來。

“這念衣當真狼心狗肺蛇蠍心腸,比之魔教不遑多讓!”

“確實,白白讓他死了,也太便宜他了!”

奚霧恨極了他這副平波無瀾的麵孔,當即吼道:“你說啊!你為什麼不說話!”

念衣垂頭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道:“我無話可說。”

她怒極道:“你難道毫無反省悔過之意嗎!那是我一家上下十幾口的人命!江念,你可還記得你跟我說過的!學醫是為了治病救人!然而你卻用它來殺人!你看看你身後的懸壺!”

他身體一震,看向身後,那高懸著的葫蘆石雕做的極大,一抬頭便能看見,幾乎成為穀中標誌。

懸壺濟世。治病救人。

念衣的眼中終於流露出了幾絲被刺痛的意味,他按著心口,身形有些搖搖欲墜。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