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連理(1 / 2)

錦年 素光同 12492 字 6個月前

傅承林的奶奶喜歡侍弄花草, 庭院裡一年四季都有常開的花。蝴蝶蘭緊挨著木芙蓉, 迎風招展, 圍成一簇,似有花海翻浪的意境。

薑錦年停下腳步觀賞它們。

奶奶說:“我還有幾包花籽。你們出門前, 就讓承林把花籽帶上, 種在你們自個兒家的院子裡。這些盆栽,你看上哪些個,都可以直接抱回家。”

她說的是真心話。

她沒做停頓,抬起一隻手,招呼薑錦年:“這兩株蘭草, 你瞧著還行嗎?我一個老朋友在深山裡找到了它們, 品種好, 模樣俏……兩株草長在一塊兒, 還挺像連理枝, 有寓意, 正配你和承林。”

薑錦年受寵若驚。

迄今為止,她什麼都沒做,話也說的少。

薑錦年還沒答應, 傅承林搶先開口:“我女朋友臉皮薄, 總替人考慮, 不好意思收貴重禮物。不過這盆蘭草,我很喜歡, 我代她收下了。”

奶奶笑道:“一家人客氣什麼?”

她拉住薑錦年的手, 越看這女孩子, 越覺得順眼,心裡暗暗高興。也不知為什麼,她很想看到傅承林有一個自己的家,身邊有人真誠地疼惜、包容他。

但是,傅承林曾經表明,他和薑錦年的關係不太穩定。

奶奶決定幫他一把。

她帶著薑錦年走進大門,去了書房,同時打開了話匣子:“你和傅承林相處多長時間了?聽他說,你倆是大學同學,那你們都認識好些年了吧。承林平常不怎麼回家。他家裡鬨過事……他媽還沒出來,他爸又再娶了一個……我現在沒彆的盼頭,就盼著你和傅承林能長長久久。他這孩子,太不讓人省心了,你說是不是?”

薑錦年卻道:“他人很好。”

奶奶順口一問:“你們上大學那會兒,他就很好嘛?”

書房的規模十分宏大。檀木書櫃分層精妙,錯落有致,成排鑲嵌在牆麵裡,還有一個旋轉長梯,沿著邊緣通往樓上。

薑錦年抬頭望去,忽然與傅承林四目相對——他站在二樓,輕扶欄杆,側影被燈光渲染,對她安撫一笑。

薑錦年喃喃自語:“我念大學時就喜歡他。他對所有人都一樣,不會因為一個人醜、窮、胖,就不願意和她做朋友。他有同理心,幫助過許多人,他本質很善良,至少比起大多數人,他很善良。”

這是平凡無奇的一段話。

薑錦年說得有點兒想哭。

但她沒哭。她隻是眼眶微紅,態度輕鬆笑了一聲。

傅承林站在二樓,正要回應她,就被爺爺拽走了。

爺爺一邊往餐廳走,一邊緩聲勸告道:“彆盯這麼緊,你媳婦兒跑不了。你得給人留點兒空間,年輕人都喜歡有空間、有自由。你時刻不離盯著人家,弄得像監視,這樣好嗎?你媳婦兒會高興嗎?”

傅承林認同道:“她確實比較獨立。”

爺爺拍了一下他的後背:“你知道就行。”

兩人的談話聲和腳步聲逐漸消散。

而在一樓書房內,傅承林的奶奶趁機坦白:“我們承林呢,高三那年出了事,被一群人打了一頓,臥床休養好幾個月。你看他左耳上有一條長疤,那是醫學修複的。有人用剪刀剪他的耳朵,哪怕搶救回來,也潰爛了好一陣。還有彆的苦,都沒少吃……親戚朋友那邊,說話也不好聽。他還總關注那些‘受害者’的新聞,就是揍他的那幫人。他們的賠償金都是我和我老伴出的……”

奶奶失笑:“為什麼說‘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因為人的惡意能傳遞。傷害施加到一個人身上,他會憤怒,再把惡意傳到下一個地方。”

奶奶並不想博取薑錦年的同情,隻是想促進他們雙方的交流。

因為傅承林死要麵子活受罪。哪怕打斷他的脊梁骨,他也會裝作毫發無損。

*

當晚的餐桌上,氣氛凝滯,稍顯沉重。

薑錦年漫不經心地吃飯。

彆人給她夾什麼,她就吃什麼。

傅承林很久沒見她這樣乖。

傅承林講了一個笑話,薑錦年非常捧場地笑了,又與傅承林對視,眼神含情脈脈。他端起一瓶酒,她主動靠近他,聲音輕微,隻有他能聽見:“你還是少喝點兒,彆喝醉了。”

香檳起泡,兩人碰杯。

高腳杯之內,月白色的水光波紋蕩漾,傅承林仍然看著他的杯子,說:“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的爺爺奶奶瞧見他倆這架勢,紛紛借口告辭離開。像是上一次傅承林在爺爺家,和那位姑娘相親時的場麵一樣……

不同之處在於,那一天,傅承林百無聊賴,而今日,他和薑錦年情意纏綿。

桌布四周繡著蕾絲,垂落在薑錦年的裙擺上。她提起布料的一角,揪在手裡,揉搓把玩,傅承林坐在一旁,偶爾低聲和她說話,偏偏不往她的方向靠近。

薑錦年玩心乍起,抬起膝蓋,若即若離地蹭他。

他握著筷子夾菜,處之泰然,不動聲色。

他還有空剝開一塊貝殼,挑揀嫩肉,扣在薑錦年的飯碗裡。薑錦年不甘被他忽視。她踢掉了高跟鞋,腳尖緊挨著他的西裝褲線,緩慢地、短距離地滑動。

她微側著頭看他,眼中明亮的光彩煥發,顯然正在向他表示:沒錯,她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傅承林端起香檳。

薑錦年以為他還要乾杯,她就握著杯子,遞到他的麵前。傅承林的手腕與她交叉,她才明白過來,他們即將喝上交杯酒。

薑錦年為之莞爾。

她認真品味,酒水很甜。

飯後,她和傅承林在後院散步。

兩人就像朋友一樣相處,談笑有加。他們沿著一條幽深小路,徑直向前走,草叢裡藏了幾塊石雕,表麵覆蓋著青苔和落葉,纏繞了盎然綠意。

薑錦年彎下腰,觀察石頭上的刻字。

她還伸出小拇指,勾上傅承林的手。她勾他一下,他靠攏一分,等他離得特彆近了,她就指著石頭說:“傅同學,你幫我瞧一瞧,這裡寫了什麼字?”

傅承林解釋道:“很久以前,我爺爺家裡辦私塾,貼了不少名言古訓。老人家喜歡這些東西。”他憑借記憶念出石頭上的字:“立身以立學為先,立學以讀書……”

“為本”還沒說完,薑錦年親了他一口。

他身高一米八.九,穿鞋之後,輕輕鬆鬆一米九。薑錦年原本夠不著他,趁他俯身端詳石頭,她趕忙抓緊機會,親得熱烈而迅速。

落葉掉在肩膀上,傅承林拍了拍衣服,捋起袖子,坐上一塊石頭。

他用眼神示意薑錦年,她的座位就是他的大腿。薑錦年挺不好意思的,四處環視一遍,確認樹木茂密,足以遮掩,她才側身坐下來,單手摟住他的脖子,半張臉埋在他頸窩裡。

她鼻尖緊挨他,連連吸氣。

夜色微涼,草木清香。

他忍不住叫她:“薑錦年……”

薑錦年應道:“我在你懷裡。”

他攬住她的後背:“陪我坐一會兒,哪兒都彆去了。”

薑錦年戲笑:“我本來也沒打算走。”

傅承林又問:“今天晚上,我家裡人都跟你說了什麼?”

“你等一下,讓我想想,”薑錦年重新坐直,慢條斯理回複道,“好像說了你大學以前的事。”

她垂首,借著幽暗月光,打量自己的左手食指,指甲蓋透著粉色光澤,關節處稍微皴裂一點點。她剛才聽傅承林奶奶說話時,無意中摳破了一小塊皮。

傅承林料定爺爺奶奶掀了他的老底。

他並沒有生氣,也沒有高興,壓抑的情緒無影無蹤,無跡可尋。

但他刻意不說話的樣子很少見——他在薑錦年眼裡是風趣幽默、樂觀積極的男人,偶爾一次欲言又止,就能讓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傅承林被她盯得心念一動。

他抬手輕捏她的臉。

薑錦年斥責道:“放肆。”

傅承林說:“你也可以捏我,就算我們有來有往。”

薑錦年推開他的胸膛:“我不坐你大腿了。”

傅承林箍緊她的腰:“你跑一下試試,我看你能跑多遠。”他隻用氣音說話,低沉得幾乎聽不清。他還有幾分威脅的意思,仿佛薑錦年一旦逃跑,被他抓到的後果就非常可怕。

薑錦年當場服軟:“我沒說要跑呀。”

傅承林回她兩個字:“真乖。”

他撫過她的頭發,像在馴服一隻野貓。她晚上喝了不少香檳,他離她越近,越有葡萄酒的甜香。酒色迷人,紅顏禍水大概是這樣。

他不由自主地提起薑錦年今晚所說的話。

他附在她耳邊,問道:“大學就喜歡我,因為我很善良麼?”

對了……薑錦年想起來,她在傅承林奶奶的麵前,這樣誇讚了傅承林。

但她這會兒翻臉不認賬,順口就說出:“你倒不是盲目善良,你是一個有原則的人。比如,你那時候,把我寫給你的情書扔進了垃圾桶……又比如,阮紅同學送你的熊貓布偶,被你轉送給了收破爛的阿姨。還有隔壁班的女孩子們,約你參加集體合照,你衝他們班男生吹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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