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女人來找林東。
“那個女人在外麵等了你好幾天了。”
“趕她也不走有什麼辦法?難道要我帶著老婆闖蕩江湖啊?”
“嗬……誰說不行啊,事在人為嘛,我曾經也……”
“你曾經穿過跨過山和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
“不是……”
“那不就得了?你才二十出頭有什麼‘曾經’啊?行了吃飯吃飯。”
“哦……”
我不知道林東是單純的粗魯,還是已看穿了我的心思。
他沒讓我講出的話,確是我的心裡話。
我曾經也和林東一樣,一心打天下,以為能拋下自己的女人,誰知等我回到家才發覺,她成了我嫂子。
…………
十五日,晴,有風,地官降下,定人間善惡,有血光,忌遠行,宜誦經解災。
今天林東又做了筆賠本的買賣。
他為了給一個窮人家的小姑娘出頭,去殺了當地的一個惡霸。
那個惡霸的武功並不差,且身邊還有很多同夥,可林東就這麼單槍匹馬地找上門去了,結果……
“為了一碗兒粉而失去了一根手指,值得嗎?”
“不值得,但我吃了兩碗兒粉,身上隻帶了一碗兒粉的錢,沒辦法,我不喜歡欠彆人的。”
“你要不要臉?”
“那孩子說她父母都被那個惡霸殺了,所以她才一個人在那裡賣粉兒,我不能在她那裡吃白食。”
“我現在砍死你不算乘人之危吧?”
“唉……本來我應該沒事的,但是我的劍沒有以前快了;我以前快,是因為我直接,認為對就去做,從來不會想什麼代價,但一直跟你混在一起,讓我漸漸迷失了自己……我不想跟你一樣,因為我知道狄不倦絕對不會為一碗粉去冒險,這是我和你的分彆。”
那天我被這吃白食的氣得不輕,好在沒過幾天,他終於決定要離開我這裡。
“你打算去哪兒?”
“你老叫我吃白食的,那我就去加入丐幫好了,我以後要當乞丐中的霸主。”
“那是什麼?”
“還是乞丐。”
“嗯……那她呢?”
“帶她一起去啊,像你說的,事在人為,誰說過不準帶老婆闖蕩江湖啊,對不對?”
我終於明白那個女人為什麼喜歡林東,因為跟著臉皮這麼厚的人永遠有飯吃。
看著他們走的時候,我很妒忌,我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機會,不知道為什麼……卻放棄了。
…………
林東走了之後,天一直在下雨。
每次下雨,我就會想起一個人,她曾經很喜歡我。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其他原因,每次我要離開她遠行的時候,天都會下雨,她說是因為她不高興。
後來,她嫁給了我哥哥。
她成親那晚,我曾去找過她,我要她跟我走。
但最終,我還是獨自離開了漕幫。
…………
永泰初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胡聞知應該也被放出來了,但他是不會再來我這裡的,以後也不會再見我了。
很多年以後,我偶然聽說他早已出海東渡,自此杳無音訊。
這年驚蟄,我整理東西時,發現了一封手信。
當初因為誤會了胡聞知,這信我隨手一放就找不到了,沒想到它現在又出現。
這信是我的嫂子阮氏寫給我的,她告訴我,不久前她發現自己已有了身孕,希望我能知道這件事。
算命的曾說我:“夫妻宮太陽化忌,婚姻有實無名”,想不到是真的。
…………
我在門外坐了兩天兩夜,看著天空不斷的變化。
然後我理解了林東——餓肚子的感覺真的不好,而且並不能幫你思考。
那天晚上,我喝了那壇醉生夢死。
我怎麼也沒想到,那個我深愛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居然會對我用瀉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我也是頭回知道,原來加在酒裡的瀉藥過了一年多仍有藥效。
要是我當時就想明白,其實她真的很蠢,而且非常樂於在此後的人生中不遺餘力地折磨我,我或許就不會回去了。
可我畢竟年輕過,糊塗過……
沒過太久,我就離開了這片沙漠,重回了漕幫。
我走那天,黃曆上寫著:驛馬動,迫水入辰,東生風雷。
…………
弘德二十四年,冬,登州。
胡聞知:“我一直以為你們會在一起,為什麼不嫁給他?”
阮氏:“他從沒說過喜歡我。”
胡聞知:“有些話不一定要說出來。”
阮氏:“我隻希望他說一句話,他都不肯說。他太自信了,以為我一定會嫁給他,誰知道我嫁給了他哥哥。
“我成親那天,他要我跟他走……我……我沒答應。
“為什麼要到失去的時候才去爭取?既然是這樣,我不會讓他得到。”
胡聞知:“你覺得這樣你就贏了?”
阮氏:“我有沒有贏我不知道,但他一定會輸。”
那日胡聞知臨行前,阮氏給了胡聞知一壇酒,和一封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