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和光而不汙(32)(1 / 2)

繼室 枝呦九 17361 字 10個月前

於媽媽看著瑟瑟發抖的川哥兒心疼得流眼淚。她也跟著哭道:“川哥兒,您彆怕,大少爺沒有生氣。”

川哥兒眼眶紅紅的,“可父親就是生氣了。他走的時候都沒有看我。”

他知道自己又讓父親失望了。昨日莫老先生隻問了他幾句話就道:“小少爺年歲尚小,性情不穩,我向來嚴厲,性子古板,與他而言不是益事,怕是不能教導他。”

但卻一直問升哥兒課業,最後歎息一句道:“也還太小了,罷了,一塊送回去吧。”

父親當時的臉色看不出什麼來,但回來的時候卻隱隱有了怒火,昨晚上也在書房睡的。

川哥兒忐忑異常:“父親必定是怪罪我了。”

於媽媽便埋怨上刕鶴春來,“您才多大啊,大少爺怎麼能這樣呢。”

然後又低聲咒罵,“都說嚴父慈母,若是您生母在,何至於不去勸大少爺?一個後娘一個後爹,川哥兒,你怎麼這麼命苦!”

但大姑娘沒福分去得早,此時說這些已經是於事無補了。她看著依舊在小聲啜泣的川哥兒,狠了狠心,“您生母不在,但老奴在。”

臘月二十八了,陛下開恩,各衙司開始陸續歇息,刕鶴春今日沒有輪值,但還是要出門。年節的時候,各處都要開始走動,這裡吃席那邊喝酒,一日都不能停歇。

但一年忙到尾,終日不可停歇,卻還是事事不儘如意。越王徹底跟他生疏了,太子倒是想要拉攏他,隻他不願意折騰進黨爭,所以一直避開,不近不遠的處著。勳國公依舊對他有所偏見,尤其是近兩日,看他的眼神好像又變了——本來因著折綰和勳國公夫人的關係,他們兩人私下喝了幾頓酒,情況有所緩和,但近兩日勳國公卻突然又變冷淡了。

冷淡就冷淡吧,刕鶴春也不願意搭理這個大老粗。隻到底勳國公還是上官,平常碰見了還要打招呼,這點讓他不爽快。再就是川哥兒。

為他宴請名師,他卻不頂用,愣是沒有被看上,跟升哥兒一比差遠了。

他氣得一晚上沒睡,還要裝作沒事人一樣,不然折綰又要說了:“——你不是說你不會發脾氣嗎?”

刕鶴春一想到她會說這種話就覺得臉上掛不住。

天明了。他起來看書看公文,然後特意沒有去蒼雲閣吃早膳,準備直接出門去見同僚。誰知道剛出門,便看見於媽媽站在外頭等著。寒風天,她就那麼站著,似乎已經來很久了,凍得跟個什麼似的,看見他就哆哆嗦嗦的跪下去,“大少爺,川哥兒一晚上沒有睡,嚇得厲害,煩請你去看看他。”

刕鶴春皺起眉頭,但到底還是挪了腳,卻道:“把川哥兒帶到正院去。”

他要是沒有寬慰好,便還有折綰在。她說話溫和,想來比他能安慰住川哥兒。

於媽媽本意不是這個。她是不願意通過折綰的。但大少爺吩咐了,她也隻好如此做。她哆嗦著回去跟川哥兒道:“大少爺覺得昨日對你不好,今日要寬慰你呢。”

川哥兒卻依舊惴惴不安,“是嗎?”

於媽媽一口斷定,“是!”

孩子都這般了,隻要是正常的父親,難道還會繼續打壓責罵嗎?

川哥兒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牽上於媽媽的手,“那我們趕緊過去吧,彆讓父親久等了。”

誠如於媽媽所想,刕鶴春看見明顯頹靡的川哥兒還是很心疼的,將人抱起來坐下,無奈的道:“川哥兒,你這性子怎麼跟個姑娘家一般。”

折綰坐在一邊,桌子上滿滿當當都是花,她拿著剪刀長長短短的剪著花枝,低垂著頭,道:“說話就說話,胡扯什麼。”

刕鶴春隨口一道:“本來就是。”

然後頓了頓,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事情一般,忍不住又道:“我突然想起來,你以前在娘家的時候膽子不也小麼?如今這般大,可見這毛病還是能治好的——你可有什麼妙法?”

真是三句話就要惹人生氣!折綰啪的一下放下剪刀,“那我就教教你!”

她聲音大起來:“從長姐去世開始,你親自去教養過川哥兒嗎?你可曾日日抱過他?可曾每日花費一個時辰去教他讀書?他如今會讀的字,會說的話,都是母親教養出來的,跟你可沒有什麼關係。”

趙氏對川哥兒是真沒有的說。

“你不知道為了什麼緣由,竟然讓長姐拚命生下的孩子整日裡見不到父親的麵,他又被教著要討父親的歡心——這般情況下,你一直貶低他,他難道不會惶恐嗎?”

刕鶴春被她說得一愣一愣,折綰一點兒也不願意為了此事讓自己動氣,又拿起剪刀剪花枝,譏諷道:“你埋怨他在莫老先生麵前不落落大方,埋怨他學識淺薄。但無論是性子還是學識,你作為父親,從未去認真關心教養過,如今他沒有做好,你卻開始說他笨。”

“刕鶴春,你對得起長姐嗎?”

刕鶴春本還要說一兩句的,但被最後這一句話說得又憋了回去。川哥兒已經在他的懷裡嚇傻了,但他看看父親,再看看母親,知曉母親這是在為他說話,隻是將父親氣著了。

他惶恐不安,連忙去看於媽媽,便發現於媽媽眼眶通紅,根本沒有看他,而是在喃喃道:“我那可憐的大姑娘。”

刕鶴春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後忍氣道:“我時常忙碌,哪裡顧得上孩子。”

折綰無可無不可,“那你就彆說他。”

刕鶴春好笑:“老子說兒子,倒是說不得了。”

折綰:“那你就出去說,彆當著我的麵說。”

刕鶴春就真抱上川哥兒出去了。兩父子去了書房,刕鶴春將川哥兒放在小案桌前,“你先自己看會書。”

他也不出門了,在屋子裡麵不悅踱步,但過了一會,他又鬆口氣,“無論怎麼說,你母親也是為了你好,並不是什麼心惡之人。”

這就算是娶對人了。他當初會同意娶折綰,也是常年在大宅院裡麵走動,見過繼母對繼子的不少手段。他和父親都想著,嶽母會舉薦折綰嫁過來

,應該是相信她的。

人確實是沒有壞心,隻是她這個性子也磨人。他無奈的對川哥兒道:“你母親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說不關心你吧,她每次又勸我對你好些。說關心你吧,又隻把你給奴才們抱著。”

川哥兒不知道的父親的意思,但母親不親近他,他要是有落寞的。他低下頭,“也許川哥兒也惹母親生氣了。”

刕鶴春擺擺手,“你才多大,她那個性子不會跟你計較的。”

可能……可能是生性不喜歡孩子?

兩人成婚這麼久,也沒見她著急孩子。

正想著,便見著外頭的茗媽媽帶著小廝丫鬟在搬東西進蒼雲閣。他身邊的孫管事也帶著人從庫房裡麵搬東西出來。他從窗戶裡看了會,叫鬆亭進來問,“少夫人這是做什麼?”

鬆亭:“少夫人要把西廂房改成書房。”

刕鶴春:“……又在瞎折騰。”

平日裡也沒見她看什麼書,花花草草的倒是一大堆。

蒼雲閣裡人少,他的書房也在蒼雲閣旁邊,雖然隻是幾步路,但還是沒占用這裡麵的屋子。所以空屋就多,川哥兒住在東廂房,西廂房確實是可以做書房的。

他要是沒把書房搬出去,也是要用西廂房做書房。

而後又看見孫管事親自搬了張麒麟案桌出來。他好笑道:“她倒是識貨,這是除去我那張案桌外最好的一張。”

孫管事把案桌搬進西廂房去,出來的時候才進書房跟刕鶴春道:“大少爺,大少夫人畫了圖紙,也去庫房看了東西,統共要搬出大件小件的東西六十四件。”

刕鶴春咋舌:“她要的可真不少。”

他就帶著川哥兒回蒼雲閣去,“走吧,你母親這脾氣我也是沒法子了。”

她管你生氣不生氣,她自己做自己的呢。

何況他也不是真生氣了。他的氣量還沒有那麼小。他隻是覺得……她也許說的是對的。

他在阿琰去世之後,確實沒有教養過川哥兒。當時看見川哥兒便想起阿琰,也不願意看見母親和三弟妹,久而久之,便連山海院也少去了。

他對川哥兒確實缺少了關心。但他也很無奈,他確實忙得很。女人不知道外頭的艱辛,等知曉了,便能知曉他為什麼連教導川哥兒的時間都沒有。

折綰正在忙活自己的小書房,便見刕鶴春又牽著川哥兒的手回來了。

他沒有變得薄情寡義之前,這脾氣倒是不錯。折綰淡淡看了兩人一眼,又招手叫孫管事去庫房取些古畫來。

“最好是畫了花的,大概要三四幅左右。”

等孫管事走了之後,刕鶴春來了興致:“我幫你看看。”

折綰:“我已經布置好了,你最好彆亂動。”

刕鶴春進去瞧了瞧,發現裡麵大變了樣子。四個角落都放了花花草草,隻有中間有一排博古架,架子上麵空空蕩蕩的,還沒有放書。倒是臨窗的案桌上有不少筆墨紙硯,什麼都有,光是硯台就有三個。

眼花繚亂,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驟然富貴的人亂買東西,稱不上一個雅字。但轉念一想,折綰不就是驟然富貴麼?他樂了樂,還沒笑出聲,就見折綰的眼神掃了過來。

他那句“不雅”就咽了下去。

好嘛,這才幾個月,氣勢已經很足了。想來是在外麵跑久了練出來的。

折綰不慣他這個毛病。她上輩子一直被他的自持傲氣傷害。有時候自己畫個花樣子,他看見了要麼不說話,要麼就說上一句:“不成個樣子,還需要多練練。”

本來高興的心就落了下去。

但他這時候還沒有後麵那般寡言,且在她麵前好似話越來越多了。他很快又道:“你不要放這麼多筆上去……”

兔毫,狼毫,鹿毫,鼠須,石獾毫,山馬毫,豬鬃……簡直了。他笑了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擺攤呢。”

折綰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你用!”

她就是喜歡。

她以前沒有過這麼多好東西,後來有了,她也擔心如同刕鶴春這般的人說她。所以就一直學著雅致的去。但什麼是雅致呢?什麼才是對的呢?

她活了這麼多年,也沒能得出個結論,隻能是自己怎麼喜歡怎麼來。她也不是今日突然之間就想要個書房,是一直以來都是想要的。但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一直沒有書房了。

重活一次,她最開始也沒想起這件事情來,還是今日見刕鶴春抱著川哥兒去了書房,她就在恍然一瞬中就想起來了。

哦,原來我之前還有這麼一個念頭。

那今日無事,不用出門,便將此事做了吧。

她如今最佩服自己的就是這點,她可以不拖延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孫管事又拿了幾幅古畫來,折綰讓蟬月去掛上。刕鶴春又碰了一鼻子灰——但因為碰的時候太多了,他倒是不在意,而是好笑道:“那我就給你一些書吧。”

庫房是有書的。

折綰點頭,“到時候我親自去挑。”

今天沒時間。

這般匆忙布置了一個時辰,倒是像模像樣了。折綰很是高興,跟蟬月道:“這般下回素膳來的時候,我就可以跟她在這裡談事情了。”

那屋子裡麵就可以多放些其他的東西。

玉岫下午登了門。看見亂糟糟的屋子笑著道:“不是明日才收拾東西嗎?怎麼今日就收拾上了。”

折綰拉著她去書房,“你看——我們以後說事就來這裡。”

玉岫自己沒有書房,覺得還真不錯。兩人坐在臨窗的案桌前說話。折綰問,“你怎麼來了?可是孫姐姐出了什麼事情?”

玉岫下意識皺眉,“不是三娘的事情——我已經寫信去給三娘的父母了。要是他們還有良心,就該來施壓勳國公認下瓏瓏死去的責任。”

折綰:“就該這般,兩邊聯姻,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玉岫歎息一聲,而後道:“我是看玥娘來的。”

折綰:“怎麼?”

她頓了頓,“是為了升哥兒的事情?”

玉岫點頭,道:“玥娘想讓我帶著升哥兒再去莫老先生麵前試試。”

折綰了然。她道:“那就去試試嘛。”

玉岫笑起來:“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莫老先生也不是一般的先生,已經去了一次,還能再去第二次?若是咱們這麼乾,彆人也這麼做,他的麵子上就過不去了。”

去一次,是給莫老先生麵子,去兩次,便是施壓了。再者說,若是再帶著升哥兒去,難道就不管川哥兒了?玥娘卻不管,哭著道:“都怪刕鶴春,他急什麼急!川哥兒那個笨腦子,哪裡比得過我們升哥兒。兩個人一塊帶過去,收下一個便是不好,就索性兩個都不收了。”

“嫂嫂,我們升哥兒實在是委屈。”

要是她自己求了嫂嫂帶上升哥兒一塊去,此事說不得就成了。

其實玉岫也是這般覺得的——但這話她不能說。一句也不能提,否則自家這個能把天掀下來。她隻能道:“好先生不一定是適合教導孩子的,何況是升哥兒這般的孩子。還是由我去請個先生回來吧,即便是比不上莫老先生,也不會差。”

玥娘這才沒哭。又蹭著她的肩膀道:“嫂嫂,你待會是不是要去見折綰啊?”

玉岫:“彆沒大沒小,她到底是你的嫂嫂。我與你說過多少次了,阿綰這個人極好,你卻總是欺負人家。你那個婆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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