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莊頭腳下一個磕絆,差點栽地上,這老鬼在瞎說什麼?院裡頓時沉靜,均注視著門外的老者。
老管家見莊頭怒目,似有些不高興,冷哼一聲又道:“老夫走南闖北,看過的地沒有萬畝,也有八千畝。進你這莊子之前,我跟著我家少爺已經在附近走了一圈。
離這最近的河道也在一裡地外,雖說良田裡有深井,但灌溉不能全靠深井。旱地說是十五畝,可挨著果林的那一攏田地下有根係,種什都長不好。五百五十兩,已經算高開了。”
“你……”
莊頭真想上去給這老東西兩下子,可又畏懼其吐露的“萬畝”,顫著手指向門口:“你不買就滾。”眼瞎嗎,沒見他這還有旁的買家?
吉忠明與老妻對視一眼,意味分明。呂牙儈心裡暢快了,他今天就是少賺點,也要把之前忍下的氣,雙倍還給老狗。
“這麼說五百五十兩,你是不賣?”老管家看莊頭抄袖子臉瞥向一邊,他絲毫沒有要掰扯的意思,轉身就走。
見狀,莊頭更是氣得脖子都粗了。
這時吉忠明夫婦也表現出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兒,上前作彆:“於管事,我看今日就罷了吧?”
“怎怎……不是,”莊頭就怕會這般,急忙拉住想要離開的吉忠明,再沒了之前的盛氣:“老弟老弟,價錢咱們也不用再談了,就按你說的來。六百兩便六百兩。”
吉忠明卻是不認了:“今天我們來得急,並沒有細細看過莊子外頭境況,之後我又被果林的粉白花苞迷了眼。若不是剛那老人家細致,我和內人日後必定懊悔不已。
咱們這樣的人家,銀錢都是一文一文攢起來的,實經不起折騰。”說著話就去擼莊頭緊抓著他臂膀的手。
莊頭心裡暗罵,但麵上還是賠笑:“那老漢就沒誠心要買,老弟你可彆被他弄左了。錯過我這莊子,你想再遇見合心的怕是不容易。咱們進屋坐下來再好好談談。”
吉忠明擺手:“沒那必要了。”吉孟氏卻是先一步出了小院,去尋閨女。
莊頭見之,阻攔不及,慌忙看向悠閒在旁的牙人:“呂老弟,你倒是說句話呀?”心裡深恨姓周的老東西,枉他先前還以為是遇著貴主了。
“我說什就是什嗎?”呂牙儈口氣也不太好了:“幸好這回是遇著行家了,不然我得搭上我與秀才公多年的交情。於老哥,你太不實誠了。”
媽裡個巴子,莊頭觀吉忠明不像是在作假,一咬牙:“好,吉老弟,你說個價,要是能成,咱們一會就交定錢。要是不成,我送你們到村口。”
你早該拿出這個樣兒了。呂牙儈側過頭,兩眼往上翻。吉忠明歎氣,無奈地看向呂牙儈,又苦笑著回頭對上於管事:“我最多在那老人家出的價上,再加五兩銀。”
“這這太少了,我也沒法向那位交代啊。”那位給的底價都五百六十兩,他還想賺一點跑腿錢。不得不說,姓周的老東西,眼睛實毒。
院內又是一番你來我往,院外吉孟氏聽著話,上下打量閨女手拉的女孩。看身量,這女孩也就六七歲,還沒剛出殼的小雞仔有肉。露在外的手腕,比蘆柴杆粗點。臉上的暴起,應是被木棍所傷,皮下泛青紫。
“你幾歲了?”
女孩看出來了,能做姑娘主的人在這,立時抽回被拉著的手,毫不猶豫地跪下。
“九歲。您買了我吧,我能乾很多活。洗衣、劈柴、燒火、照顧小娃……”
聽著她細數,吉孟氏不禁回憶起過去。
雖然她出生時,大景已立國號。但多年戰亂,平頭百姓民不聊生,那時牙婆子天天趕著牛車在村裡轉。一車一車的女娃往外運,這麼些年過去了,她就沒見被賣的女娃有回來的。
她懂事早,日日不敢多吃。可一天娘還是兩眼含淚地給她蒸了兩個白麵饅頭,她嚇得嗷嗷哭。最後是爹抱著她出村的,她大哥就在後追著。一路追到縣裡,直到親眼看著爹將她送進繡坊,才放下心。
四歲的娃兒在繡坊裡,抱著比自己高的笤帚清掃院子、繡房,幫廚房摘菜、洗碗碟,還要整理碎布頭。能做的都做,不敢閒著,換得一天兩頓飯,一席棲身地。
稍微大了一點,她忙到晚上,還會主動去服侍繡坊裡的繡娘洗漱,給她們揉腳、捏手。
院子裡,吉忠明咬著五百七十兩不鬆口。莊頭怎麼都不肯:“五百八十兩,這真的不能再少了。”
就在僵持不下時,吉孟氏拉著女孩來到院門口:“五百八十兩可以,搭上她。”家裡也不差一雙碗筷,她也由著性子一回。
吉忠明見老妻眼眶發紅,掃了一眼那傷痕累累的女娃,便曉她是又想起過去了,沒有猶豫,轉頭與於管事說:“你看如何?”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