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2 / 2)

拿到簽文,吉孟氏眉頭微凝,簽文上的字都認識,但意思就讀不懂了。道由白雲儘,春與青溪長。

吉安去扶她娘起身。不等二人走到殿門口,吉欣然就迫不及待地出聲問詢:“怎麼樣,是什簽文?”

吉孟氏不屑理她,轉眼看向領路的小沙彌。

“施主要解簽嗎?”小沙彌見老婦人點頭,便請二人出偏殿。

朱氏回頭看了一眼簽筒,等忙完小妹的事,就該清掃家裡,準備信耘的婚事了。她也想求支簽,但現在……腳跟一轉,跟上二弟妹,還是先去瞧瞧小妹的。

樹下正打坐的老和尚,聞腳步聲,睜開眼睛:“阿彌陀佛。”

“方圓師叔祖,兩位施主要解簽。”小沙彌行禮後,退到一旁。

吉孟氏領著吉安雙手合十鞠躬:“阿彌陀佛,”遞上簽文。老和尚接了簽,看了一眼:“施主要問什麼?”

吉孟氏稍側首向吉安:“家中小女的前路。”

“道由白雲儘。”老和尚凝目:“雲,上矣。前路雖陡,但通雲上。春與青溪長,長,綿長。心誌堅定,富貴綿長。上吉。”

雲上,富貴綿長?吉欣然梗著脖頸大力吞咽,指甲深陷掌心不覺疼。宣文侯可不就是通達雲上,富貴顯赫。怎麼可能?

吉孟氏驚喜:“多謝方圓大師。”這師父眉須有半尺長,年老雙目卻不見渾濁,定是得道高僧。有他的話,她心安了。

“恭喜小姑了,快把你的簽給老師父瞧瞧。”吉欣然猶不死心。

吉安遞上簽文:“有勞方圓師父了。”

那方圓老僧摸到竹簽,老眼微不可查地一縮,也不去看簽文,抬首觀女子麵相。蛾眉長過眼,桃目清靜,不見迷情。耳白且厚,人中分明。

“小施主要問什麼?”

吉安也不羞,直說:“姻緣。”

老僧露笑:“天作之合。”一物降一物。這支簽,他放在寒因寺的簽筒裡十五年了,今日終於等來了它的主。克製七殺血煞的吉星,入命宮了。

不可能,吉欣然不信。她小姑是克夫命,前世差點克死三個男子。眼眶泛紅,吉欣然有心想說老和尚專會撿好聽的講,就是在騙香油錢,但又沒膽。轉身跑向偏殿,她也要求簽。

黃氏也跟了去。

吉孟氏臉上的喜壓都壓不住,已經想好等會一定要多捐點香油錢。

還了竹簽,老和尚心情不錯,垂目看向盯著他的稚童。洪氏見之,趕緊蹲下將女兒往前送了送。

不等開口問,老和尚抬手摸眉須笑言:“命劫已破,善哉。”

夠了夠了,洪氏歡喜,彆的她也不求了:“謝謝方圓大師。”

“明年不用再給她剃發了。”老和尚指順到眉須尾,手一頓,轉眼望向西,見一黑衣少年立於階梯口,更是慈眉善目。

“小施主,有人尋你來了。”

一聽這話,已看清來人的吉孟氏心中甚是歡喜,這回上山真是遇著高人了。吉安莞爾,牽上欣欣向西去。

懷中空空的洪氏樂了。猶豫了許久的朱氏上前:“方圓大師,我大兒年底成親,您瞅瞅我這麵相,還興旺嗎?”

“家興,人和矣。”老和尚又順起眉須,今日再看一簽,他就準備去雲遊了。守了十五年,總算是可以放手了。

欣欣還記著楚陌呢,走到人前:“來玩喔。”

剛在山下,楚陌瞧見吉家驢車了,正好有貨郎經過,便向迅爺爺要了五文錢買了一兜麥芽糖,送到小肥丫麵前:“你的。”

呆看了一會,欣欣仰起小腦袋:“謝哥哥,”張開右胳膊,將兜抱住。

輩分亂了,楚陌不太想鬆手,看了一眼在笑的吉安,心情跟著好了不少,鬆開繩捏捏小肥丫的肉臉:“不許叫哥哥。”

欣欣現在隻想知道兜裡裝的是什麼,欲抽回被姑抓著的手,卻連人被拉著往前。埋首湊近兜口,擠眼往裡看。

尋一僻靜處,楚陌駐足回身:“家裡來人,我母親犯了心悸。”

吉安一驚。

“明日我和太爺就要啟程回範州府了。”楚陌垂目,與吉安相望。她的眼睛裡很明亮,不像他,儘是黑。聞著若有若無的清香,突然蹙眉落下眼睫,厭惡自己衣上過重的黃香草味。

眼睫如扇,半掩著眸。

吉安看不清他眼裡的情緒,以為是傷懷,有心想勸,但又不知該勸什麼?他來遲陵縣是為定親,現八字……老師父的話還在耳邊,那人就近在眼前。

放肆地看過他出色的容顏,心竟漏跳一拍,吉安抓緊想掙脫的小肉手,見他掀眼睫,撇過臉去,下望山腰寒竹:“剛……剛我求了簽。”

寒風走過,帶起綁發的青色絲絛。楚陌見她露羞,嘴角微微一揚又落下,有意問道:“怎麼說?”

吉安抿了抿唇,猶疑片刻,還是難以啟齒。

“天天合,”小欣欣拽不回自己的手,皺著一雙小眉頭,兩眼裡都冒水花了。

“是天作之合,”楚陌糾正道,耳根生熱,麵上鎮定。

吉安垂首,不去看他:“你是陪老太爺來的?”

“嗯。”楚陌見小肥丫都快急哭了,伸手去幫。微涼的指尖觸到手邊,吉安下意識地鬆手。一得自由,小欣欣連忙躲到楚陌腿邊,專心去開緊緊閉著口的兜。

“如果這次家母……”楚陌鼓了鼓嘴,頷首深出一口氣:“我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日不能來齊州府。”

吉安輕嗯了一聲,眨了眨眼張張嘴又追上一句:“你你多保重,天寒要加衣,”聲音漸弱,“彆凍著。”

她在關心他。楚陌盯著人,目睹她兩腮泛粉,心怦怦跳著,不自覺地放柔了聲應道:“好。”

兩人未定親,雖有欣欣在,但吉孟氏還是不放心讓他們待一塊太久。等了一刻,就拐了下洪氏,嘴朝西努了努。

洪氏會意,立馬小跑去尋閨女。吉欣然呆立在麵色不佳的黃氏身邊,菩提樹下已沒了解簽老僧。

煙波無垠迷障重。

老和尚說她迷障未開,凶。吉欣然嗤笑,她哪來的迷障?胡說八道。今日她一文錢都不會往寒因寺添,以後也不會再來了。

不一會,吉安牽著歡歡喜喜抱著布兜的欣欣回來了。洪氏跟著後,看她閨女邁的那輕快的小步子,抄起手,撇了撇嘴,容你嘚瑟一時。等回到家,那兜裡的麥芽糖就和前天得的那些一個命。

不翼而飛。

“陌哥兒呢?”吉孟氏沒見著人,出聲問道。

洪氏放下手,快步上前,嘴杵到婆母耳邊嘀咕了一句。吉孟氏臉上一沉,看向低垂眉眼的閨女。

獨留在西山沿邊的楚陌,出了圍欄,俯瞰盤坐於山壁一凸角上的老和尚,看夠了,腳尖一點,翻身而下,落到凸角下兩丈處的古鬆上。

“方圓師父。”

老和尚正是之前坐菩提樹下解簽之人,眼也不睜,從袖口裡掏出隻木魚,敲了起來:“好歹老僧也教了你十二年內家功夫,你喚老僧時,就不能將方圓二字棄了嗎?”

“叫習慣了,還是留著吧。”楚陌腳尖點在枝乾上,目視著前方。

留著就留著吧。老和尚無奈:“善之,你要成親了。”

楚陌眼波流轉,目中的寒冽稍有消融:“你不是看過了嗎?”

犍稚咚一聲定在木魚上,老和尚睜開眼睛:“出家人不打誑語,老僧說你們是天作之合。”

“沒有你這句話,我與她也是天作之合。”楚陌斂目,事在人為,既已沾了,那合不合全由他說了算。

老和尚最怕的就是他這股執狂:“也要人家姑娘願意才成。”不等音落,楚陌接上:“她願意。”

吉安主動告訴他,她求簽了。

“那師父恭喜你。”老和尚嘴上占著便宜:“打算何時去提親?”

楚陌冷笑,右腳下落點枝乾,淩空之上:“你不是會算嗎?”左腳蹬岩壁,借力翻身回到山頂。

“我還有話沒說。”老和尚拿了放在腿上的木魚站起,衝山頂少年喊道:“三佛殿外的那株菩提樹命勢比去年更盛了,你也去瞧瞧。”

腳下沒停,楚陌往後山去。

才五息就瞅不見影了,老和尚垂頭喪氣,嘟囔道:“不就當年騙了他兩饅頭嗎,何必記這麼久?十多年來,為他辛苦為他忙,一點好都沒落著。”抬手撓光頭,老目沉凝。

七殺,將星矣,但父母宮卻引血煞,極凶。

吉星入命宮,老和尚與景氏皇朝的血脈情也算是結了。窮儘半生,終於如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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