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1 / 2)

“這…”脖上裹著一層白細綿的姚頭,左腿上綁著夾板,看著那群還緊繃著的兵卒,虎目裡泛起淚花,緊咬著後槽牙沙啞著聲道:“好…好啊。”

“你放肆。”回過神來的趙學成霍得站起,長臂一揮:“來呀,拿下這陣前大傷將領的狗監軍。”

剛帶頭叫囂,推舉餘大光為北伐軍主帥的兵卒欲上前。不料才跨出半步,就見牽馬的兵卒統一放開韁繩,卸下掛在馬上的人頭,一致扔向”大軍陣前。嘭嘭的,水花四濺。一個個暴突的眼珠子中即便沒了神光,驚懼仍在。

楚陌漫不經心地將軟劍收入玉帶暗格裡,扣好劍柄。一身濕透的黑衣,黏貼著,很是不適。瞥了一眼抱斷臂不敢再嚎叫的餘大光,望向兩步外已露驚慌的趙學成。

隆隆雷音才走過,一條銀蛇滑過天際,哢嚓一聲,似擊在人心頭,諸位不自禁地一聳。大雨嘩啦啦,顯得此刻北望山嶺的大營更是靜謐。張程盯著那青年監軍,一眼不眨。

“你也說我是監軍。”楚陌麵上冷然:“監軍擔督軍之責,見有意圖霍亂軍心者,是不是該出手阻止?”

“餘副將跟了侯爺多年…”

“所以特彆了解他領兵布陣的路子。”趙學成還想狡辯,楚陌卻不欲再糾纏:“遲瀟、陳二道,把人帶過來。”

話音一落,隨楚陌赴銀杉林的兵卒立時牽馬往兩邊撤,讓出條道來。綴在馬群後的遲瀟、陳二道,拖著被綁縛的鐘明義上前,啪一下將人丟在楚陌腳邊。

麵白斯文的鐘明義,怒瞪著餘大光:“說好的同生共死,一起富貴,就是這般樣兒?”三人圖謀,憑什是他陪著侯爺死,“享富貴?哈哈…到了地底下,侯爺不撕了我,那些被坑殺在銀杉林的小兵卒子也能一口一口啃了我。”叛軍之罪啊…雙目一凜,緊抿唇一咬。

話都說得如此直白,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張程怒極:“侯爺待你們不薄,你們罪該萬死。”跨步就要上前,卻被一旁的姚頭一把拽住。

“聽監軍的,由他處置。”

另外六位將領氣息多有不平,但此刻除了叱罵,亦是不敢妄動。軍中將領存異,害得主帥身死……三十萬胡虜子虎視眈眈,他們都不敢想接下來會是何結局。

楚陌垂目看著血絲滲出嘴角的鐘明義,輕嗤一笑,慢慢掀起眼皮,幽幽道:“這個也可憐,死了就算了。”拿起掛在腰上的玉墜把玩,“但有些人…死不得,我也要向皇上交代,來啊…”

“到,”遲瀟、陳二道大聲應和,與站在馬邊的兵卒仰首挺胸,目光堅毅。

“拿下他他他他…”楚陌手點過餘大光、趙學成、一個個兵卒子:“綁了卸掉下巴,關押起來,嚴加看管。”

見之,趙學成領著被點到的兵卒,拔刀相向:“你不能這樣,我是北伐軍副將…你算什麼東西…”

經銀杉林捕殺,遲瀟、陳二道一眾已對楚陌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會他的話就是將令。毫不退縮,步步逼近。

“我是監軍。”楚陌淺笑過後,神色徒然冷峻,沉聲道:“拿下,留餘大光、趙學成活口,其他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是。”

一時間刀劍撞擊,隻遲瀟、陳二道等人才曆經過銀杉林捕殺,氣勢正盛,且仍亢奮著,攻襲極猛烈。楚陌還站在原地,似周遭的亂象與他無關一樣。這叫張程看了牙根都發疼。

眨眼的工夫,混亂平息,趙學成、餘大光數十人被摁在地上,對著那些胡虜子的腦袋。天上落下的雨滴漸漸小了,在場站著的都看向那位年輕的監軍,事發到現在,他不見一絲亂。

新帝派來的到底是個什麼主兒?

“張副將,著人去拿他們的家小吧,尤其是…美眷。”

張程鎖眉,遲疑瞬息還是遵從:“是。”

沉靜片刻,有兵卒大著膽子問道:“監軍…”聲帶哽咽,“您把侯爺和楊副將帶回來了嗎?”

楚陌眼睫下落,回道:“我的人太少,趕到得太晚,沒找到他們的屍身。”

“奪回來…一定要奪回來。”姚頭噙著淚,文毅,你要我和張程怎麼向老太君交代?手錘傷了的腿,他真的太沒用了。

張程喉間梗塞,遲遲才舉拳高呼:“一定要奪回大將軍屍身,奪回來奪回來……”

才陷入低沉的北伐軍,化悲傷憤懣為決絕,跟著齊呼:“奪回來奪回來…”呼聲震天。

楚陌斂目,這才對。胡虜子可是恨極了永寧侯府楊氏,四十年前就揚言要殺儘楊家男子,將他們剝皮斷骨,製成草人,送予大景皇帝。若真叫胡虜子成事,大景國威將蕩然無存。抬手打住高呼,示意遲瀟、陳二道,將餘大光等人押下去。

“八副將,兩刻後帥帳議事。”

背手轉身,楚陌漫步,低頭看地:“不想來的,也不用勉強,就待在自個帳裡好好養傷。最後忠告一句,叛國通敵是要滅族的。”

“兩刻後見。”有餘大光的亂做比較,姚頭更信這監軍。觀其處事手段,便知他絕不是平庸之輩。侯爺、瑜西戰死,也許等不到天明,漠遼大軍就將再次來襲。此回…他們不會輕易退兵了。

沒了主心骨的北伐軍,戰力必將大減。一想到…胡虜子的鐵騎踩踏北望山嶺,他心如刀絞,恨不能提刀去將餘大光幾人剁成肉泥。

他們上沒老下沒小的嗎?是畜生…畜生!

“我也到。”張程服姓楚的這份鎮定了,眼望著地上那些腦袋,還有餘大光那條斷臂。姓楚的…隻當監軍可惜了。

其他幾位雖沒出聲,但目光都跟隨著楚陌。楚陌進了自己的帳房,馬販子周華正等著:“少爺。”

換下濕衣,絞乾發,楚陌走至桌案後。案上筆墨已備好,他提筆直書:“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臣雖一介書生,但也頂天立地。今國逢大難,寧抱胡虜死不做亡國奴,折筆為誓。”最後一筆完成,修長的指一收,筆杆攔中折。

“送去京城。”

“是。”周華上前,小心翼翼收斷筆、書信於牛皮袋中,退後拱禮:“少爺,您可有話要帶給老太爺和少奶奶。”

楚陌抿嘴,他筆折早了,眼睫落下:“你讓他們安心,我一切都好。還有…吩咐辛語,沒什事就捧書念予安安聽。”小後代喜歡,那就隨他,可以從小教起。若不喜歡,聽了犯困,正好鬨不著他娘。

“行,”周華退出營帳,與遲瀟和陳二道碰上,見兩人皮子粗了不少,壓聲叮囑:“看著點我家少爺。”

“放心吧,華叔。”遲瀟拍了拍周華的肩頭,他家少爺哪需要人看?以前總覺陌哥身上少了點人味,現在證實了,他確實沒人味,比誌怪裡寫的惡鬼還狠厲。在銀杉林裡遊走,就跟那黑豹子似的,神出鬼沒。殺胡虜子,就像砍白菜。

兩百兵卒,包括他和二道,看得熱血沸騰,個個豁出去了生不畏死。

進帳站定,陳二道瞧著隱隱有些不快意的楚陌:“怎麼了?”現在還有誰敢惹他嗎?回頭望了一眼進帳的遲瀟。

“沒事。”楚陌隻是在想,之前於虎口矮崖遇著老和尚時,該向他借了黑鷹:“我想養幾頭海東青。”

“什麼?”遲瀟抬手掏了掏耳朵,還幾頭海東青?能遇著一頭就不錯了,他心怎這麼大?

陳二道不知他又犯什麼病,但有一事必須得告知:“剛上報朝廷的加急信件已經出營地了,最多不過七日,京裡就知永寧侯戰死。”說到此,心悶喉嚨發堵,他們去得太晚了。

輕嗯一聲,楚陌抬眼看向帳門。有兵卒報:“監軍,八位副將都來了。”

“放他們進來。”楚陌拿了案上角的地輿圖,平鋪到桌上。走進營帳,張程、姚頭麵上還好,其餘六位多沉著臉。瞄了一眼長相過於俊美的青年,這位請他們到帥帳,但卻一直待在自個營帳。

換句話說,自他們踏進其營帳的那一刻,便意味著“認同”。認同了…楚陌主帥的身份。

“過來看。”楚陌手點北望山嶺,在八副將站定在案邊時,拖指來到東角:“漠遼已知北伐軍主帥戰死,最遲天明,他們必將傾巢而出,意圖一舉攻破北望山嶺。我準備拔營後撤至戶漢山埋伏。”

“不行。”八副將幾乎是異口同聲:“北望山嶺不能丟。”

“不是丟。”楚陌沒看他們:“知道北伐軍主帥戰死,他們正張狂。我們退,順了他們的想法,他們會得意忘形。忘形了,更加輕敵。”

遲瀟雙目晶亮:“咱們再在戶漢山迎頭痛擊,打得他們抱頭鼠竄。”三歲就喝墨水的主兒,跟他們這些不懂經義的莽夫可不一樣。

另,戶漢山並非天然形成,而是六十年前程隱太子領北伐軍堆砌的,這些年逐漸拉長。是中原西北麵的最後一道屏障,亦十分適合分散作戰。

楚陌點頭:“退了再回,也能增士氣。”手指劃著北望山嶺與戶漢山之間的空地,這一片多是山丘,少有人煙。但過了戶漢山,便是邊城。所以…戶漢山不能失守。

“你能肯定打贏?”張程心裡偏向死守北望山嶺,但現在的北伐軍瞧著好像是士氣十足,實則內裡虛得很。主帥戰死,就連他眼前都模糊不清,茫然得很。

“哪有必贏的?”姚頭看向低頭仍盯著地輿圖的楚陌,道:“我讚成。”楚陌此行,隻要在戶漢山打贏,不但可以重創漠遼,還能重塑軍心,好謀算。

楚陌抬眼:“兩大營留守迷惑敵軍,誰留?”

“我,”陳二道和遲瀟想都沒想,就搶了先。

“你們兩是副將嗎?”一花白發癟口大漢瞪著牛眼:“還你們留?”一把丟掉拐,跺了跺腳,“老子傷輕,領我的先鋒營留下引敵。”

“不是副將,這不正努力著嗎?”遲瀟撿起地上的拐,塞他腋下:“陳副將,彆強撐了。再跺兩下腳,您一口好牙都給咬碎了。”回身一把摟住好兄弟,“陌哥,你點兵,我跟二道留下。等戶漢山一戰贏了,我就頂餘大光的位。”

“我頂趙學成的。”陳二道那張娃娃臉稚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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