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娉想了想,回答他。“水利大事,我不敢妄言。不過也知一昧堵截,並非萬全之策。堵疏相結合,有的放矢方為上策。在我看來,忠孝並不衝突,他們不是對立而生,為何不能兩全?”
“能兩全嗎?”
“雖不易做到,但並非不可為。”
“郡王妃果然大才,受教。”
與沈翎同行的幾人皆是京中世家公子,他們對葉娉早有耳聞。方才沈翎不恥下問時,他們之中還有人隱隱生出幾分輕視。然而當聽完葉娉說的話之後,竟是一個個斂了所有的雜緒。
這位郡王妃能大鬨玉清書院,果然有幾分見識。
溫老夫人自視清高,哪怕她之前對葉娉有種種看不起,在聽到葉娉說的這番話後,不自覺多看了這個孫媳兩眼。
這個葉氏,倒是有些可取之處。
溫如沁感激地望著葉娉,她又不傻,哪裡聽不出來沈世子問的到底是什麼。她自然也知道,二嫂從來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雖不易做到,但並非不可為。
她眼中蒙著一層水氣,竟是覺得哪怕是沒有好姻緣,能有二嫂相伴,這一生似乎也沒什麼遺憾。
沈翎避著人,深深看了她一眼。
郡王妃說得對,忠孝不是對立,為何不能兩全?
……
酒樓外,人來人往。
葉娉指著那一排的樓閣,無比豪氣地道:“祖母,從今日開始,誰贏誰請客,我們的目標是吃遍全京城所有的酒樓!”
溫老夫人先是一愣,心中亦是振奮。
這樣的話礙於身份,哪個大家閨秀也不敢說。若換成以前,她必定是要訓斥的。可是如今聽來,莫名覺得痛快。
“那你們可要破費了,我下次不會再讓著你。”
葉娉拍著心口,作怕怕狀。
溫老夫人被她逗笑,笑了兩聲之後又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收斂。這一鬆一馳之間,自有心態變化在其中。
三人在前麵走,馬車在後麵跟著。誰也沒有提回去的事,不約而同地選擇忽略,沿路走著看著。
溫老夫人應是許多沒有出來逛街,看什麼都新奇。
葉娉見她盯著賣糖葫蘆的看了好幾眼,立馬心領神會。心知這老太太是想吃了,又不好意思張口。
老人如小孩子,是要哄的。
糖葫蘆三文錢一串,葉娉要了三串。
忽然她眼角餘光瞄到一個人,那是一個男子,近三十的模樣,生得不醜也不俊,落在人群也不打眼。她之所以會注意到此人,隻因此人眉尾長著一顆碩大的痦子,極為醒目。
行人如織,來往的有京城百姓還有外地的商賈。連綿不斷的馬車穿流而過,誰也不會注意到那人鼓鼓的懷裡藏了什麼東西。
葉娉卻是看到了,是一團白色的東西,似貓又似兔。
那人狀似被行人左衝右擠,不知不覺朝這邊靠近。趁著葉娉付錢時,那人加快腳步衝了過來,同時將懷裡的東西扔出。
說時遲那時快,葉娉一個錯身,人已在賣糖葫蘆的人身後。
白貓從葉娉身邊飛過去,恰好一輛馬車停靠路邊。一華服少女從馬車下來,一腳踩在剛落地的白貓身上。
“啊!”
“那是一隻白貓!”
“她踩死了一隻白貓!”
眾人驚呼時,葉娉已經到了溫老夫人身邊。
溫老夫人被行人擋住視線,張望著問,“誰踩死了白貓?好生晦氣。”
“不知道,許是無意之舉。”葉娉將糖葫蘆遞給她。
她接過糖葫蘆,滿心歡喜。
好多年,沒有嘗過這味了。
這是孫媳孝敬她的,可不是她自己要的。要說這葉氏不僅有可取之處,為人也有幾分眼色,倒是不那麼討厭了。
自從老國公去世後,她似乎就沒有這麼開心過。這會兒的光景,她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年輕時。若不是那什麼人踩死了貓,她還想多逛一下。
“祖母,這裡人多,咱們上車吧。”葉娉說。
人確實越來越多,都往那邊聚攏。
溫老夫人皺眉,又道了一聲晦氣。
那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多時已是人聲鼎沸,陸陸續續還能聽到什麼王府什麼郡主之類的議論聲。
國公府的馬車遠去,很快淹沒在人群之中。
葉娉和溫如沁先是送了溫老夫人回國公府,然後姑嫂二人才回家。溫如沁憋了一路,進了公主府後再也忍不住,抱著葉娉不放手。
“二嫂,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傻瓜,我不對你好,對誰好。”葉娉心道,這個傻姑娘哪裡知道自己行過的善事。萬物皆有因果,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你若好,我便好。你如不好,那我也好不了。你可能不知道你自己對我有多重要,我可是為你而生,也可以為你死。”
溫如沁大受震動,原來在二嫂的心裡她竟是如此的重要。
“二嫂,你…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這輩子就是為了你而來的。”
忽然似有寒氣襲來,葉娉背後一涼,像是有一把透骨的刀正抵在自己的背上。不用回頭,她知道這種感覺來自哪裡。
溫如沁也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人,瞬間全身僵硬,後退了好幾步。
是二哥!
二哥的眼神好可怕,像是殺人的刀。
葉娉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用嘴對著溫如沁做口形。
“快走。”
溫如沁搖頭。
她走了,二嫂怎麼辦?
葉娉低聲道:“我和你二哥是夫妻,你還怕他打我嗎?”
溫如沁不動,這……這可說不定。
“我有話要和你二哥說,你在不方便。”葉娉又說。
“那…那我走。”
葉娉含笑點頭,腿肚子卻是在打抖。
等溫如沁走了,她才慢慢轉身。
“郡王,你回來了!”
溫禦站在樹下,凜若冰霜。
他一身深紫的官服,越發顯得氣質肅冷。冷漠的眉眼間似積著千堆雪,封存不化無動於衷。漆黑的眸如無極的深淵,翻湧著吞噬萬物的漩渦。
這般表情,像極捉到紅杏出牆的妻子。
葉娉不管不顧地抱住他,臊得三喜等人齊齊低頭。
郡王妃也太大膽了,還在外麵就敢如此。
“您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早知如此,我應該早點回來的。”葉娉仰著豔色無雙的小臉,眼中水霧瀲灩。
好冷。
哪怕是這麼抱著,依然感不到一絲溫暖。這人在床笫之間明明如烈火燎原,為何此時冷得像個死人。
溫禦薄唇微抿,孤冷如冰。墨玉般的瞳仁中清楚映前眼前這張小臉,一開一合的唇,說著讓人沉淪的甜言蜜語。
明知是假,他卻自欺欺人。
什麼情深不知何所起,回首已是牢中人。到底是誰畫地為牢,又是誰成了牢中人?
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