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守著她(1 / 2)

從硯山上下來,謝桃當晚就生病了。

感冒發燒,腦子昏沉。

她去藥店買了點藥吃了,然後就裹著被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頭發都被汗濕了。

半夜醒來。

她呆呆地睜著眼,周遭是一片昏暗。

白天回來的時候,她吃了藥就躺下了,也忘了拉上窗簾。

此刻玻璃窗外有各色的燈影穿插閃過,像是不遠處高樓大廈間流散出來的霓虹的光,映在她的窗前,如同琉璃般的色澤。

她躺在床上,甚至還能看見光影間細碎飄飛的雪花。

謝桃忽然想起今天上午,在硯山上的石亭裡,忽然出現在她眼前的那一道神秘的光幕。

光幕之中,是他的容顏。

他從不輕易那樣親昵地喚她“桃桃”,而每次她聽見他那麼喚她的時候,她都會忍不住心跳加快。

胸腔裡的那顆心,就好像是一個忽然不肯聽話的孩子,任性地表露著所有的情緒,從不肯替她偽裝。

在這世上,永遠沒有人可以真的習慣孤獨。

所以謝桃在喜歡上他之後,就本能地想要汲取更多。

那是“喜歡”這種情緒所成就的貪婪,是所有人都無法避免的奢望。

她想見他。

這種願望,從未如此迫切。

可他們之間,並非隻是尋常的分隔兩地那麼簡單。

他們隔著的,是兩個時空。

那麼遙遠的距離,是謝桃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用雙腿去跨越的鴻溝。

可是,她要怎麼辦呢?

眼尾流淌下來兩行眼淚,謝桃吸了吸鼻子,看著玻璃窗外的時候,她的視線被淚水模糊,已經看不太真切折射在窗上的燈光,也看不清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

謝桃揉了揉眼睛,按亮了燈,然後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按亮屏幕的時候,她看見那張被她設為壁紙的畫像時,眼神閃了閃。

點開微信,她的手指在“視頻通話”的選項猶豫了好久,還是按了一下。

衛韞躺在床榻上,在聽見星盤轉動的聲音時,他就立刻睜開了眼睛。

拿起枕邊的銅佩時,他在光幕裡看見了一張蒼白的麵龐。

他眉頭一皺,“你這是怎麼了?”

“感冒了……”

謝桃的聲音小小的,有氣無力。

衛韞知道她口中的感冒便是傷寒的意思,便道,“可吃過藥了?”

“嗯……吃了。”謝桃說著,咳了一聲。

“何時吃的?”衛韞問。

“就,下午啊。”

謝桃裹緊了被子,幾乎是他問一句,她就乖乖地回答。

“若是還不見好,便去……”

衛韞斟酌了一下,想起了她那邊看病問診的地方,“便去醫院,可記著了?”

“記住了……”

謝桃的聲音軟綿綿的。

“裹好被子,仔細著些。”

一句話罷,他又不放心地囑咐了許多。

衛韞這多年,何曾這樣關心擔憂過一人?

沒有了。

除她之外,好似這世間,便再無人值得他這般輕言細語了。

而此刻,看著連嘴唇都沒有什麼血色的女孩兒,即便他是那樣細心地囑咐過了,但他心裡頭,卻仍覺難安。

他始終,無法走到她的麵前。

他們之間始終橫亙著兩個截然不同的時空。

也不知道是夜色太深沉,亦或是白日裡他們兩個人共同看的那一場雪都落進了他們的心裡頭,冰冰涼涼的一撒,裹纏著難解的悵惘,又好像在滾水裡過了一遭。

他們兩兩相對,卻都又開始沉默不言。

像是嘴裡含著顆糖,清甜的味道之後,便是一陣細微的苦,能直直地,竄到人的心裡去。

“你家裡……可還有什麼人?”衛韞終於還是開了口。

他始終不放心她一個人。

早前衛韞也的確察覺到,她幾乎從不提自己的家人,而她不提,他便不問。

那或許,是她自己本就不願觸碰的心事。

所以衛韞一直都未曾詢問。

但此刻,見她生著病,一個人孤零零的裹著被子躺在床上,也無人照管,他還是問了。

謝桃神色有一瞬凝滯。

片刻後,衛韞方才見她忽然搖頭。

他聽見她說,“……就有我一個人。”

似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對自己呢喃著。

生病被母親細心照顧著的事情,仿佛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了。

那時,她還沒有離開棲鎮。

隻這一句,他們兩個人之間,就又陷入了冗長的沉默之中。

或許這樣的深夜最適合剖析自己內心裡藏了好久,從不輕易對人言的心事,或許是他那雙猶帶幾分擔憂的雙眼令她的那顆心多了幾分感觸。

她忽然開始斷斷續續地說起自己的往事。

說起自己的那個在童年悠長的青石板路上一去不返的父親,說起那個曾那樣深愛她,為她吃苦受累,供她上學讀書,將她捧在手心裡,後來卻又打她罵她,逼迫她去做那許多不願意的事情,逼迫她融入一個完全陌生的家庭的母親。

說起在鄭家的那幾年。

說起她離開鄭家之後,在棲鎮的那一年。

她的聲音低低的,溫軟柔和。

可能是這麼多年,有許多的事情還是無法令她釋懷,所以此刻仍然牽動了她的情緒,讓她的眼角有了淚意,甚至於嗓音都有點顫。

而衛韞或許一早便猜想過她的種種身世,卻未料到,原是這一種。

在這個世間,她仍有一位母親在世。

但她的那位母親,卻未曾在她最脆弱的那時候,沒有儘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甚至於,傷害她,虐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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