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氏滿門覆滅的那一日始,衛韞顛沛人世多年,他早已不是一個仁慈的人。
但仿佛在毫無意識地細微時光流淌間,他已將自己心底最後僅存的那一處柔軟,竟全都交付給了她。
於是此刻聽著她過去的種種,他很難不為之心疼。
他深知一個人在這世間活著有多麼的不易,更何況,她還僅僅隻是一個姑娘。
她看起來,分明是一個再柔弱不過的女孩兒。
但她卻終令衛韞一次又一次地對她刮目相看。
脫離一個有血緣的親人,何況那個人還是她的母親,那終究是一個尤其艱難的選擇。
畢竟,那個深深傷害過的她的人,也曾那樣真切的愛著她。
便是這樣愛著也恨著的血緣糾葛,應是這世上,最難說得清的事情。
衛韞實則,也深有感觸。
譬如他與曾經的父親衛昌寧一般,他恨衛昌寧要他隱忍,要他謙讓,要他此生如塵,要他猶如浮萍一般的活著,想當然地為他安排好一切,且不容許他有半反抗。
他也恨衛昌寧口中說愛著母親,卻在母親方才去世不久,便聽從了三房主母的話,取了那個商戶女。
後來商戶女明裡暗裡的苛待,也被懦弱的父親刻意忽視。
隻因他無法得罪主母,亦無法得罪自己這位新娶進門的身為三房的錢袋子的妻子。
但到了衛家滅門那日,終究還是他的這位父親,劃了宗譜上他的名字,拚了性命將他送出了郢都。
至今都無人知曉,當年被滅了滿門的衛家,原還有著一個幸存者。
他與父親之間的事情,怎麼可能說得明白?
她當初的境況又與他有所不同,但她能在那般年少的年紀,毅然選擇暫緩學業,離開她的母親,便已是尤其勇敢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既選擇了離開,便已是再難原諒了。
而女子在這世上,總是不易的。
於她而言,仿佛這世間加注在她身上的不幸,都化作了她不斷前行的動力。
即便她每日都要出去賺工錢,即便她的生活如此拮據,她也不願接受他的金銀饋贈。
像是一節翠竹似的,她纖瘦的腰總是直挺挺的。
她是個極有尊嚴的女孩兒。
而他,也願保護著她的自尊。
“我以前覺得我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好的。”
謝桃忽然說。
“但是遇見你,我又覺得自己一個人好難……”
在暖黃的燈光下,她望著手機屏幕裡的靠在床柱邊,散著烏濃的長發,擁被而坐的年輕公子,輕聲問:“你說,要是我們一輩子,都隻能這樣,那該怎麼辦啊?”
“我觸碰不到你,你也觸碰不到我……我們之間,永遠隔著,那麼遠那麼遠的距離。”
她的聲音變得飄忽起來。
“就算是這樣……你也沒關係嗎?”
衛韞動了動喉結,嗓音忽然有點乾澀:
“即便如此,”
他頓了一下,語氣裡帶著幾分鄭重,“我也會以這樣的方式,一直陪著你。”
衛韞幾乎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但今晚,在麵對她那雙黯淡的雙眼時,他卻就那麼脫口而出了。
幾分衝動,卻也不是一時所起。
是了。
本該是這樣的。
這世間,能令他動心的,不就隻有她一人而已?
故而此生,他不守著她,又還能守著誰?
他這樣的話聽在謝桃耳畔,仍是那樣清冷的嗓音,卻生生地讓她的那顆心,又開始疾跳個不停。
猶如河畔春水柔波浮動,暈開幾層漣漪,反反複複牽動著一道又一道的水痕。
她彎起唇角,眼角卻又有了淚意。
“那樣,也好啊……”
她的聲音總歸帶著幾分哽咽。
這是一個令她多麼心動的答案,卻也讓她仍然難受。
直到,
她聽見他說,
“但我也會去找跨越時空界限的辦法的。”
他說這句話時,語氣顯得尤為認真。
既然銅佩可以割破時空,讓他們相識,既然那些神秘的光幕也可以割破時空,讓他看見另一個世界的模糊影像,那麼便一定有特殊的方法,可以連接兩個不同的時空。
衛韞望著光幕裡的女孩兒,問:“桃桃,你相信我嗎?”
謝桃輕輕地應:
“相信啊,”
她又重複了一遍,“我相信你。”
謝桃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她更不知道,被她握在手裡的手機裡,隔著屏幕的年輕公子靜靜地看著她看了多久。
仿佛是一夜枯坐,衛韞方才喚了一聲:“衛敬。”
衛敬當即應聲,“大人。”
衛韞握著手裡那枚恢複如常的銅佩,攥得緊緊的。
他的神情變得肅冷。
“找到盛月岐,命他來郢都。”
為今之計,是要儘快設局抓到那個神秘女子,而那女子身懷異術,若要抓到她,他必定要借助這位異族少年的幫助。
如此,才能有解開所有真相的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嘀,搞事卡,衛大人要為了奔現而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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