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舍有得(有修改)(1 / 2)

不見麵的男朋友 山梔子 19763 字 3個月前

當謝桃再一次醒來的時候, 她發現自己正被人背在背上。

厚厚的圍巾將她的臉包裹了大半,她隻覺得自己的頭很痛, 腦子昏昏沉沉的還有點反應遲鈍。

或許是因為她動了兩下, 背著她穿行在雪天的清晨裡的少年偏頭,“你醒了?”

謝桃聽得出來,這是謝瀾的聲音。

“你……”她剛一開口,嗓子就磨得生疼,聲音喑啞。

“我今兒在附近辦點事兒,順道給你帶了早飯來, 結果怎麼敲門你都不應, 打電話也不接, 我隻好自己進去了……”

“你發著燒呢, 我得給你送醫院裡去。”

謝瀾背著她快速地往路邊走,想要攔一個出租車。

這大白天的, 他也不好使用術法,否則他還能更快。

當謝桃被謝瀾扶著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她偏頭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謝瀾, 神情有點恍惚。

“大叔, 去醫院。”謝瀾關上車門, 對司機道。

車在行駛的過程中,謝桃聽見謝瀾在她耳朵邊念, “你昨天到底乾啥去了?怎麼還把自己弄生病了?你知不知道你還是挺重的,可累著我了……”

“你也可以不管我的。”

謝桃咳嗽了一聲,嗓音乾乾的, 沒什麼力氣。

“那怎麼行?我不管你,你是不是就睡過去了?”謝瀾橫了她一眼,然後把她頭上的毛線帽子往下一拉,遮住了她的視線。

“……”

謝桃默默地伸手,把帽子往上提了提。

但此刻,她偏頭望著窗外紛飛的雪花,心裡忽然升騰起幾分暖意。

在車上不知不覺地又睡著了。

知道謝瀾推了推她,她才睜開眼睛,還懵懵懂懂的時候,正好對上了司機大叔那一雙笑眯眯的眼睛。

謝桃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車上。

“下來。”謝瀾朝她伸出手。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打開車門,微微俯身站在外麵的少年隻穿著一件黑色的衛衣,搭著一條單薄的破洞牛仔褲,也沒見他有絲毫冷意。

他就站在那兒,朝謝桃伸出手。

明明是天生張揚的眉眼,此刻卻帶著幾分難言的柔和。

下了車,謝瀾原本還想背謝桃,但被她拒絕了。

從掛號,到等候看診,一直都是謝瀾在幫她忙著來回跑,到看診的時候,也是他扶著謝桃進去的。

醫生開了一些藥,又讓輸液,讓他們去門診。

謝瀾雖然看著吊兒郎當的,但有時候卻也心細,他扶著謝桃走進病房裡,又讓她在床上躺下來,然後又替她蓋好被子。

等護士來給謝桃輸液的時候,謝瀾就在旁邊看著針頭被一點點地推進謝桃的血管裡,他的眉頭一點點皺起來,就好像被紮針的是自己似的。

等護士走了,他就走到床邊,對謝桃說,“我去幫你拿藥,等會兒就回來。”

謝桃看著他,點了點頭。

病房裡除了她之外,還有四五張病床,上麵都躺了人在輸液,每一張病床邊都坐著陪病人的人,他們聊著家常,打發著時間。

謝桃盯著他們看了好一會兒,直到謝瀾再一次出現在病房門口。

他的手裡已經提了一袋子的藥。

拉了個凳子在謝桃的床邊坐下來,謝瀾把那一袋子藥都放在了旁邊的床頭櫃上,然後問她,“你想不想吃點什麼?”

謝桃半睜著眼睛,搖搖頭。

她盯著謝瀾看了好久,在意識快模糊的時候,她忽然喊他,“謝瀾。”

“怎麼了?”謝瀾問她。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這樣的一句話,是謝桃放在心裡頭久久沒有問出的話。

但此刻,她看著坐在她麵前的這個頭發淩亂的少年,有許多的猶豫,忽然就都消失不見了。

無論是謝瀾,亦或是老奚。

他們對待她,都是那麼的好。

而在那間總是深夜開門的小酒館裡,她和他們一起吃著飯的時候,雖然總是吃不到肉,但其實,她心裡覺得還挺開心的。

三個人一起吃飯,總是比一個人吃飯,要好啊。

就像從他們筷子底下永遠也搶不到的肉,才是她最惦念的美味。

但是,他們為什麼,要對她這樣一個萍水相逢的人這麼好呢?

謝桃想不明白。

但謝桃,還是很感激。

“對你好你還不願意?”謝瀾嘖了一聲,替她往上拉了拉被子。

或許是瞥見她看向他時,那樣認真地想要尋求他的答案的眼神,謝瀾頓了頓,忽然笑了一聲,聲音有點兒懶懶的,“可能是叫多了你桃桃妹,”

“所以,難免把你當成妹妹了吧。”

少年的聲音清亮,他的眉眼也仍舊帶著幾分不受束縛的肆意張揚,看著她的時候,那雙眼睛裡,仿佛藏著淺淡的光。

他說得看似隨意,卻也帶著幾分認真。

謝桃想過無數種理由,卻沒有想到過,竟會從他的嘴裡聽到這樣的一句話。

她並不知道的是,

在她眼前這個看起來從來都是大大咧咧,似乎從沒有什麼煩心事的少年,實則,也是一個多年孤獨的人。

如果不是撿到那隻看起來平平無奇,卻材質十分特殊的瓶子,放出了被困在裡麵數百年之久的老奚,他或許現在就還是一個收破爛的。

從前的謝瀾,對這個世界一直很抗拒。

在十四歲那年,他就孤身一人離開了福利院,靠著收破爛,過著食不果腹的生活。

有很多人想救助他,想讓他回到學校裡去上學。

但是謝瀾覺得沒什麼意思。

就連活著,都是一件挺沒意思的事情。

直到,他遇見老奚,那樣渾渾噩噩的人生,才好像是終於透進來了一點兒光。

雖然他嘴上一直抗拒成為小酒館的暫代老板,但令他無法否認的是,在小酒館的這幾年,的確讓他過得越來越開心。

“睡吧,睡一覺醒來,你就好了。”

看著謝桃怔愣的模樣,謝瀾拍了拍她的被子,說道。

也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聲音很輕,還是因為掛著的液體有催眠的作用,謝桃漸漸地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在夢裡,她好像又夢到了衛韞。

一如昨天的風雪裡,他披著玄色的大氅,穿著靛藍的銀線紋錦袍,朝她伸出手時,靛藍的寬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謝桃極力地想要去拉他的手,可她望著他的指尖,卻始終無法觸碰到。

後來,他隨著那道神秘的光幕漸漸消失了。

無論她怎麼喊,都聽不見他的回音。

當她再度醒來的時候,手背上的針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拔掉了,她反應了好一會兒,偏頭的時候,看見了老奚的臉。

“醒了啊。”老奚對她笑了笑,然後指了指放在床頭櫃上的保溫桶,道:“正好,我給你煮了粥,你這兩頓沒吃了,肚子餓不餓?”

或許是在他口中聽見了“餓”這個字,她的肚子就有了反應,發出輕微的聲音。

謝桃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有點不太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謝謝奚叔……”

謝瀾在旁邊哼哼,“如果你不生病,我們就能吃到牛肉火鍋了……”

“……我好了就補給你。”謝桃捧著老奚遞過來的一碗粥,對謝瀾說。

“哪用得著你補啊,等你好了,讓老奚請!”謝瀾指了指老奚。

老奚也笑,“我請。”

而謝桃一勺粥喂進嘴裡,也不知道是被燙到了,還是怎麼回事,她的眼眶忽然有點發熱。

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自己生病的時候,還會有這樣的兩個人為她跑前跑後,甚至給她煮粥……

謝桃抿緊嘴唇,半晌才望著他們,說,“謝瀾,奚叔,”

“真的……謝謝你們。”

如論如何,謝桃總是這樣的一個人。

會為了世間所有向她報以善意,回以溫暖的人而心懷感激。

因為他們值得。

而謝瀾和老奚,令謝桃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家人的感覺。

“都是多少頓飯吃出來的交情了,謝什麼謝?”謝瀾拽了一下她帽子上垂下來的毛球。

正在這個時候,病房的門忽然被人推開。

謝桃下意識地看過去,頓時臉色變了變。

是蘇玲華。

她穿著一件淺色連衣裙,外麵搭著毛呢大衣,腳上踩著一雙長靴,襯得她的小腿更加纖細,原本就足夠柔美的麵容此刻化著精致的妝容,整個人都顯露出一種優雅的氣質。

但她拎著包站在那兒,在對上謝桃的雙眼時,顯得尤其躊躇。

病房裡的氣氛一瞬有了些變化。

老奚是多精明的神仙,隻這麼一眼,他便看出了端倪,於是他便對謝瀾道,“走吧,我們先出去。”

謝瀾卻沒明白,“出去乾啥?”

“……”

老奚索性也不解釋了,直接拽著謝瀾走出了病房。

“老奚你乾嘛啊?那女的誰啊?”謝瀾甩開他的手,疑惑到不行。

“謝桃的母親。”

老奚攥著手裡的兩隻透明的珠子,平靜地答。

“桃桃妹她媽?”

謝瀾“嘶”了一聲,摸了摸下巴,“那我怎麼瞧著她們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啊?”

老奚是調查過謝桃的,所以她的事情,他基本都清楚。

包括她的過去。

於是病房外,老奚就跟謝瀾講起了謝桃的那些事情。

而病房裡,其他病床上的病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還剩下兩個人躺在床上輸著液,閉著眼睛睡覺。

病房裡,顯得尤其安靜。

“桃桃……”蘇玲華走到謝桃的病床前,終於開口叫了她一聲。

謝桃沉默了半晌,才問:

“您來這裡乾什麼?”

蘇玲華整個人都顯得很局促,聽見謝桃這麼問她,她就連忙說,“今早你班主任把電話打到了家裡來,說你沒去上學……”

“後來又聽班主任說,說你生了病,有人幫你請了假,我……我不放心你,我就問你班主任要了醫院地址,過來了。”

聽著蘇玲華的聲音,謝桃手裡捧著那份熱粥,垂著眼簾,片刻後才說,“我沒事,你……走吧。”

“你生了病,我是來照顧你的。”

蘇玲華把包包放在床頭櫃上,輕聲說。

照顧?

謝桃在聽見她的這句話的時候,嘴唇抿得緊緊的,捧著那碗粥的手指節漸漸地一再收緊。

“不用了。”睫毛顫了顫,她儘量讓自己顯得足夠平靜。

“桃桃,你不要每次都拒絕我好不好?”

蘇玲華皺起眉頭,像是有點收不住情緒,聲音陡然拔高。

甚至有一點點尖銳的痕跡。

頓了頓,她僵了一下,神色又柔和下來,聲音也放低,“你生病了,你需要我的照顧。”

謝桃一直垂著眼簾,沒有看她,在聽見她的這句話時,她搖了搖頭,輕輕地說,“我不用照顧。”

有一瞬,她的聲音變得尤其飄忽:

“真的……不用了。”

其實早就,不需要了。

所以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

“桃桃……”

蘇玲華像是被她這樣的模樣給喚起了曾經的許多往事,她繃不住熱了眼眶。

而謝桃忽然抬頭,看著捂著嘴,掉眼淚的蘇玲華好一會兒,她忽然說,

“媽媽您看,您每一次見我,總會忍不住哭,”

她頓了頓,“我見了您,也是這樣。”

“您忘不掉曾經的許多事情,我也同樣忘不掉,既然是這樣,您又為什麼,一定要來見我呢?”

“一見我,您心裡就難受,我一見您,心裡也覺得很難受。”

謝桃望著她,眼裡也漸漸有了一層淺淡的水光,

“媽媽,就這樣吧,好不好?”

就這樣,隔著該有的距離,把所有的事情,都放進心裡的那隻匣子裡鎖著,不用再見,也不用再折磨著自己再麵對彼此的時候,多流那幾滴眼淚。

血緣,永遠是血緣。

蘇玲華對她好過,也壞過,於是一切,都隻能像現在這樣,彼此遠離,才是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