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口諭(1 / 2)

折騰了這半日, 景雲閣中外命婦宴早便散了,賢妃以尚有內宴為由,叫人將諸位命婦也送回了命婦院, 若有要回自己府中的,便讓宮人送至宮門處, 自己則起身往清暉閣去。

眼下雖時辰尚早, 可冬日天色黑得快,待她出來時, 殿外已然點了燈, 賢妃在芷喬攙扶下,緩緩過了月台,向自己車輿走去。

眼見前方是障日閣,想著不要驚擾了裡麵的人, 她便轉身對跟在後麵的宮人內侍道:“你們先去車輿處等著,這裡有芷喬便夠了。”

後麵一行人聽後應了聲, 便輕著腳步先過去了。

“娘娘。”看著前方已經有些距離的宮人們, 芷喬低聲開口,“咱也走吧。”

賢妃點了點頭,在對方叫她小心腳底的話中也緩緩走去。

她原是想悄悄地離了麟德殿, 不想剛過了東門,走到一處甚少有人來往之處, 便頓了腳步。

麟德殿作為設宴殿宇, 站在高處可俯瞰整個太液池美景, 不僅如此, 就連殿旁四周都叫花房特意挪了許多奇珍異植來,便是這冬日也悉心照料著,故而那些已經衰敗的早已被剪了去,餘下的都是寒日依舊盛開的。

賢妃車輿便停在東門外,恰好是花草盛開最茂之處。

這處白日倒還好,風光秀麗,隻是夜裡卻極難行走,尤其是眼下燭光昏暗之時。芷喬一麵提著燭火,一麵攙著賢妃,走得便格外艱難。

偏方才賢妃已經將宮人遣離,眼下也便是難些,也隻能步步向前。

隻是走著走著,前方叢草茂密處忽地一黑影閃了下,恰好叫她看見。

“誰?!”

賢妃看著那黑影處,厲聲道。

四周寂靜無聲,唯有淩冽冷風呼嘯著。

半晌,停在那兒的黑影才緩緩挪了出來,賢妃看了芷喬一眼,對方便會意地上前將手中燭火一照,接著有些驚愕地開口。

“睿王?”

昏暗的燈火下,身材頎長的男子駐足而立,他身上是青色上衣、花條下衣的袞冕,透過垂九串青色珠冠蓋依稀能看清對方俊容,與當今陛下有六分相似,眉眼處卻少了絲冷峻,多了些柔和。

此人正是前些日子被陛下派去泰元府視察的睿王,隻因今日乃元正,依律亙都所有王公百官都要進宮朝賀,恰好他剛從泰元府回來,眼下出現在宮中也不奇怪。隻是此時障日閣中應是正熱鬨著,睿王身為陛下最喜愛的親王,不在裡麵,反倒出了來,還在這人煙罕至之處,且差點將賢妃嚇住。

顯然睿王也未料到自己不過出來醒酒,竟也能碰上賢妃。

他穩了穩自己身子,深吸口氣然後道:“臣請賢妃娘娘安。”

他二人此番離得並不近,中間還隔了個芷喬同一盞燭火。

賢妃見他一副將醉未醉模樣,便知他應是喝了不少酒,身子稍往旁邊一側,便道:“是本宮冒昧了,未料到王爺在此,方才將王爺當做不法之徒,還望見諒。”說著她示意芷喬上前了些,“原該將這燈火贈予王爺,也好叫王爺容易走些,隻是本宮趕著去清暉閣,車輿眼下還在前方等著,故而隻能叫芷喬替您掌這小段路的燈了。”

芷喬聽後忙往前走了幾步,將手中燭火抬起。

睿王聽了賢妃之言後,原本還有兩分醉意的眼神,逐漸變得清醒起來。

“清漪。”他聲音帶著三分說不清的情愫,“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便是元正,那時……”

“睿王慎言!”賢妃猛地打斷他的話,“今次是元正夜宴,不要什麼都往外說,方才之言本宮隻當你是喝了酒胡言。”她說著抬頭看了眼右方的麟德殿,似是有人影隱約閃動著往這邊過來,便道,“王爺應是出來有段時間,陛下派人來尋你了,本宮還要去清暉閣,王爺自便。”

語畢快步往前方走去,她身後的芷喬見狀忙向睿王行了一禮,便提著燈匆匆跟了上去。

睿王看著她離去的身影,眼神一寞,最終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笑意,沉著步子往麟德殿回去。

因著在這耽擱了時辰,賢妃到清暉閣時,旁的宮嬪幾乎都來了。

她進了殿後,先是上前向顧素未微微福身,告知對方外命婦那邊皆已妥當。

“我事後並未回去,她們可有問起?”顧素未道。

她從尚食局出來後便沒再去景雲閣,而是直接來了清暉閣。

賢妃道:“倒是有這麼兩人問了幾句,我以你尚有內宴要主持為由回了。”

顧素未這才略一點頭,接著仔細瞧了她一會兒,方開口:“你麵色似乎不太好,有心事?”

賢妃沉默半晌,低聲道:“來時撞見了睿王。”

簡單一句便不再說。

顧素未心中明白幾分,便也不追問,轉而言道:“快開宴了,你先去坐吧,待會兒隻怕有得勞神的。”

賢妃便應聲,緩步下來在左下方第一個位置坐下了。

待她坐下後,方才起身行禮的宮嬪才回了自己位置上。

同樣是在清暉閣設宴,此次的夜宴同上回的冬至差彆不很大,隻是各處裝飾稍多了些,來的嬪妃也就是先前的那些,不過少了當初的趙采女同曲嬌罷了。

因著元正夜宴,陛下散了前朝之宴後必然會過來,故而宮嬪們或嬌豔動人、或清麗脫俗、或純真嬌憨,比之平日更是亂花迷眼了。

看著下方嫋娜的美人們,顧素未先是開口寒暄了幾句新歲慶賀之詞,隨後看向右下方一處空著的位置。

“本宮記得這是林娘子坐處。”她道,“怎的這時還未來?”她說著看向李令儀,“李娘子同她共居一宮,可知曉緣由?”

李令儀自上回闔宮覲見背後說了幾句顧素未的話叫她當場撞破後,便十分躲著她了,眼下聽她突地問自己,忙開口道:“回貴妃娘娘,妾出來得早,並不知林嬪為何會晚到。”

顧素未聽後指尖在氈案桌麵上輕點,半刻後喚了身後的一位宮人上前:“派人去貞信殿瞧瞧,看林娘子是否被何事絆住了。”

那宮人福身領命離去,誰知剛出了殿門不久,便又退了回來。

方才還說著的林嬪便出現在殿門處。

她似是匆匆趕來,鬢邊一縷青絲垂落,這樣冷的天額間還依稀能看見細密的汗珠滲出,身後也未跟了幾個宮人,唯有她一個大宮女並兩個小宮娥。

“妾見過貴妃娘娘。”她一進來便在大宮女攙扶下走到殿中行禮。

她聲音聽上去氣息不穩,有些虛浮,方才進來那會兒顧素未便發現她麵色也不甚好,雙眉緊蹙,唇角泛白,顯然遲來是有原因的。但顧素未卻隻當未見,略一點頭後道:“方才還跟李娘子問你呢,本宮擔心林娘子彆是半路出了何事方才來晚了。眼下既然人已到,便快回位置落座罷。”

林嬪聽後又道了聲“謝娘娘”,才手撐著大宮女臂彎處站起身走去落座。

待她坐下後,顧素未才示意下身邊的知秋,接著開口:“障日閣的外宴隻怕一時半會兒散不了,不若咱們先用些,待本宮叫了人去前麵瞧瞧情況再做之後決定。”

知秋聽了她話後心領神會地福身往外走去。

顧素未接著對另一旁的蘭靈道:“去尚食局說一句,叫先上膳。”

及至蘭靈也出了清暉閣後,顧素未方笑道:“到了這時辰,原也不好叫你們等,隻是陛下那邊尚未有準信兒傳來,隻得勞諸位再辛苦些。本宮先前已囑咐了尚食局,叫做些耐饑易食的碟子來。”

諸位宮嬪聽她如此說,都口中稱謝,不敢言其它。

蘭靈速度很快,不過一盞茶時間,便有尚食局的掌膳掌醞等帶了一眾女史前來上膳。一樣樣下酒碟子端了上來,按位份高低放在諸宮嬪氈案上。

此時,顧素未似是隨口一提,同眾人道:“說起來,本宮這些日子因接見外命婦一事,知曉了個新鮮事。”

眾人聽後便都抬頭看向她,等著她繼續,顧素未卻偏賣起關子來,先是端起氈案上蓋碗輕啜一口,方悠悠道:“長甘國公夫人有孕三月,本宮同賢妃便查了許多,誰知從一古籍中知曉,這有身子之人要忌口許多,其中最有趣一樣便是不能食驢肉。”

在坐宮嬪皆是未曾生養的,乍一聽得這說法便都有些好奇,不由多問了幾句。

顧素未見她們這般也不作答,倒是賢妃看著眾人道:“古籍有言,食驢肉,令子延月。這說的是,若有身子的人孕期中不慎食用了驢肉,便極易令腹中胎兒降生時日延後。原本有孕便是一人吃兩人的,若是時日久了,不定對母體有什麼傷害。”她說著勾唇一笑,“你們可彆覺著荒唐,這話本宮同貴妃都是問了閔尚食的。”

諸宮嬪原聽了這話確實覺著有些荒謬,畢竟不過一個驢肉罷了,還真有這樣大影響不成?可聽對方說閔尚食都確認了,便都有些驚異。

倒是那寧淑媛,她原就醉心詩書,更愛看些雜談異錄,眼下聽了這說法,便來了興趣,張口正要問是何古籍時,卻聽得後方林嬪傳來一聲驚叫。

清暉閣內原本還有些喧鬨,一般輕一點聲音都不易叫人注意,可林嬪這驚叫卻是用了八分氣力,仿佛受驚過度,因而整個殿內的人都聽見了。

眾人於是都往她那兒看去。

隻見鋪了雲紋紗的氈案上放了好幾樣下酒開胃的碟子,花樣繁多精致。諸多肴饌中間,是秘色瓷的盤碟,上麵是與旁人菜式不同的一道肉脯。

那肉脯製作精美、色澤誘人,赫然就是先前顧素未從尚食局帶走的酥煿驢脯。

見狀顧素未開口道:“尚食局的人上菜怎的這般不當心,連這道也一起上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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