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公館的大門通出去就是車道, 道旁林蔭蔽翳,一幢幢洋房猶如棋子般點綴其間。
天已經黑透了。一道人影從馮公館的後門偷偷溜了出去, 拐了個彎, 來到前頭的車道上,又躲躲閃閃地潛至一個拐角處,等在了一叢灌木之後。
十點鐘, 兩盞車燈的光影出現了夜幕裡,一輛汽車,由遠及近地朝著馮公館的方向開來, 車速很快。快到拐角處時,那個躲在暗處的黑影從灌木後躥上車道,拚命地朝著對麵的汽車揮舞手臂。
“嘎吱——”
汽車一個急刹車,猛地停了下來。
“你他媽的想找死?”
開車的人從車窗裡探出頭,怒喝。
“唉唉,九公子!是我啊,老閆!”
那人顧不得被罵, 趕緊跑到車旁。
開車的正是馮恪之,認出了來人, 不悅地皺了皺眉。
“閆叔?你怎麼跑這裡來了?你這是在乾什麼, 想不開?”
明天就要帶隊去參加為期三天的軍事競賽了,趁今天封閉訓練結束, 他回家收拾點衣物, 晚上連夜就要回。
當然,除了這個, 他也另有一個目的。封閉集中訓練前,就已和老閆說好,自己今晚會回來的。
“你來的正好。我問你,我不在的這一周,孟小姐有什麼動向?”
“九公子,就是要向你報告這個,家裡怕說話不便,這才偷偷跑出來等你的!出了個事……”
老閆一臉愧疚,欲言又止。
“什麼事?”
“這個……那個……”老閆吞吞吐吐。
“什麼這個那個!到底什麼事?”
馮恪之又喝了一聲。
“我說,我說!”
“你叫我記孟小姐本本的事,被八小姐知道了——”
老閆知道自家小少爺是個急脾氣,趕緊坦白。
馮恪之一愣。
“九公子,你彆怪我,我是真的沒辦法!我也不想說的!我完全是被逼的……”
老閆磕磕巴巴,終於把剛才發生的事給說了出來,覷著他的臉色小聲說:“九公子,當初你叫我乾,我就不想乾的。這下好了,不但八小姐罵了我一頓,不準我再乾了,就是孟小姐那裡,前幾天有一回,我也險些被她看到。幸好我機靈,裝作沒事才躲了過去……”
老閆想起當時那一幕,還是有點心驚膽戰。
“九公子,這真不是人乾的事。你現在就是打死我,往後我也不乾了!”
馮恪之哼了一聲:“這周我不在,有沒有事?”
“九公子,我對你是忠心的。剛才對著八小姐,我也沒全部交代出去。這是這一周,我搜集到的孟小姐的事。學校我不方便進去,我就用你給的經費,讓一個和孟小姐同辦公室的胡太太幫我留意。”
老閆從兜裡摸出小本本,翻開,就著路燈,吃力地念。
“孟小姐基本每天早上七點到學校,傍晚回去,據胡太太的消息,中間就是上課,沒什麼特彆的事。就隻有一件事……”
“上周三的晚上,六點半,奚三公子開車去周家,接了周教授周太太和孟小姐,幾人去了鬆鶴樓吃飯……”
他抬起頭。
“九公子,幸好鬆鶴樓的門房認識我,讓我進去了。我就躲在他們包廂外頭偷聽。好像是三公子過生日,請他們吃飯。周教授他們送了他一塊老硯。孟小姐……”
“她送了什麼?”
“當時我怕被他們發現,也沒敢靠得太近,聽得不是很清楚。要是沒聽錯,孟小姐送的,仿佛是支水筆……”
馮恪之目光一動,仿佛想起了什麼,臉色驀然陰沉了下去。
老閆也沒留意,又念:“八點三十二分,停車在愛夢路,下車。”
“一開始,周太太和孟小姐一起散步,走了一會兒,我看見三公子掉頭回來,不知道說了什麼,周太太就離開了,剩下三公子和孟小姐兩人……”
馮恪之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本子,翻了翻,抬起臉。
“怎麼沒了?他們倆乾什麼了?”
“九公子你彆急。當時我就裝作散步,跟在他們的後頭。好在天黑,路燈也暗,人也不少,叫我聽到了一些。好些字我不會寫,就沒記了。但我都記在腦子裡了。我聽到三公子說他喜歡孟小姐,又說他回家和叔婆太太說清楚了,想娶孟小姐,叔婆太太也同意了,所以他向孟小姐求愛。”
老閆皺眉,極力回憶。
“我隱隱約約,還聽到三公子說什麼菊岸氣沒……好像是這個,應該是求愛的話吧……就是怎麼聽起來不大吉利……”
馮恪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打斷了他。
“孟小姐怎麼說的?”
“哦,哦,孟小姐說很感動,就是還沒弟弟的消息。應該是等有了消息,就會和三公子結婚吧……”
“對了!這幾天,我還看到三公子幾乎天天去周家吃晚飯,還帶了花過去,應該是送給孟小姐的吧。”
“九公子,你說,孟小姐要是真和三公子結婚了,老爺應該也會替孟小姐高興吧——”
馮恪之目光陰沉,一把將手裡的本子擲到了地上,轉過臉,踩下油門,撇下路邊還沒反應過來的老閆,朝著前頭的馮公館疾馳而去,到了門外,按了下喇叭。
門房急忙跑過來開門。
馮恪之將車開了進去。
馮令美知道他今晚應該會回來的,正坐在客廳裡等著,抬頭見弟弟進來了,目不斜視,大步往樓上去,仿佛根本就沒看到自己似的,喝了一聲:“站住!”
馮恪之停步,轉頭。
馮令美打量了眼弟弟,指了指沙發:“給我過來,坐下!”
馮恪之臉上露出不情願的神色,勉強走了過來坐下,人往後仰,腿架在對麵的茶幾上,一臉不耐:“什麼事八姐?”
馮令美盯著弟弟,起先沒有說話。
馮恪之瞥了她一眼,收回腿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