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春秋, 好像格外的短暫。
一溜煙兒就過去，寒風瑟瑟。
不管誰家都是一樣，好像還沒有準備好過冬的東西, 天氣就陡然冷了下來。第一場雪也如期而至。
往年這個時候, 基本都是東家長西家短的日子，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 少不得嘮嘮小磕, 講講閒話。但是今年倒是不成了, 幾乎家家戶戶都養了蟲子, 他們都是第一次養, 心裡壓力自然也大, 恨不能見天兒盯著呢。
如果有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少不得就要跑一趟大隊長家多問問。
其實大隊長他們家也隻是養第二批，第一批還是天暖的時候做的。所以啊，其實沒有太多可借鑒的。但是，大家就覺得有大隊長，就是有主心骨兒。
當然了，也少不得有人想要問問雪林。
但是許老三不好相處, 說話不中聽, 雪林又是個孩子，所以大家能不去他家, 還是不會去的。反正，雪林是個孩子啊。不管啥時候, 大家對孩子的信心總是沒有比大人大的。
許雪林是樂得大家都不找他，不找他才是事兒少呢。
最近二狗子叔叔又弄了兩台廢棄的自行車過來, 這兩台車的成本更低，巧合的是, 還沒有大的需要換零件兒的地方，這一台車，少不得就要賺個八十多。
兩個人分，也是一人四十，不少了。
雪林的心思都在這上麵呢，養殖到底不是什麼長久的賺錢之計。這次養土鱉，雪林也沒指望可以一直可以順利。他希望的是，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有了好的開始，以後做旁的，做的更多，才能更賺錢。
自家單獨富裕，雪林是做得到的，但是他不樂意這樣。這個年頭兒不比幾十年後，太突出就不是個好事兒。他們村都富裕，他們家也就沒有什麼特彆了。
所以雪林的現階段目標依舊是苟著，偷偷的發育。
不過就衝這段時間和二狗子叔叔合作，雪林也看出來了，怪不得現在司機這麼吃香呢。能到處走，真的機會會多很多，就像是這自行車吧！他們也在公社這邊留意，但是倒是再也沒有遇到有人賣廢鐵。十分不好遇見。
但是二狗子開車滿省走，那就不同了，他這邊雖說不是特彆多，但是從他們合作開始，這也是第五台了。手裡還壓了一台沒修呢！修完了，又多了一筆錢。
這次啊，估計他家的存款就能過一百大關了。
其實常喜手裡是不少錢的，隻是，他家秋天買了不少的細糧，還跟她姑姑家那邊換了不少的海鮮。彆看錢賺的艱難，花起來可容易。他媽每次一過一百大關，添置點東西，就掉下去了。
就這樣，估摸著他媽手裡也還能有個不到一百塊吧。要說誰對家裡的經濟狀況最了解，那麼當屬雪林了。就連許老三都不怎麼搞得清楚，但是雪林是真的知道的一清二楚。不過也因為他們家日子過得好，吃喝一點也不比城裡差，所以常喜這邊一直有收入。可這存款啊，愣是過不去一百大關。
每次過去了，就要花掉一些。
畢竟身體是比錢重要的。
雪林正在修車，就看到外屋傳來熱鬨的說話聲，他遲疑了一下，把東西往一旁堆了堆，起身。
正好這時，門簾子被掀開了，是大隊長過來了，他客氣：“伯伯好。”
大隊長眉眼都是笑容，說：“小林子乾活兒呐？”
要說大隊這麼多孩子，他最喜歡哪個，那麼當屬雪林無疑。每次看見他，比看見自己親兒子還高興，眉眼都是笑容：“你這是修車呢？”
雪林點頭，說：“嗯，我幫二狗子叔叔一個朋友修的。”
這是他們說好的理由。
大隊長聽了點點頭也沒多問，有些話，關係再好，問出來也不妥當。
他說：“我這次過來，是想讓你看看，咱們是不是該收這一批了？”
雪林：“早了點吧？”
大隊長：“這天越來越冷，我心裡不放心。寧願小一點，雖然是輕一點，但是到底不至於出問題。”
雪林：“其實我是覺得還可以再等一等，但是如果你們堅持不放心，那麼早一點也沒什麼。叔，其實這個事兒，我覺得你跟我爸商量跟比我商量更好。畢竟，他是銷售員啊。”
大隊長一愣，隨即拍了拍頭，笑著說：“看我這人。”
他知道雪林這孩子的能力，又是他起的頭，所以他自然也就找雪林商量。但其實雪林說得對，這事兒他已經交出來了，就跟他沒啥關係了。
他原本，也就是想給他爸換一個輕鬆的工作而已。
許老三原本就站在門口不遠，聽到這話，給他兒子一個“你很不錯”的眼神兒，微笑：“大隊長，你看，你這就分不清楚主次了吧？”
大隊長嘴角抽搐一下，說：“你坐下說。”
相比於這個不靠譜的東西，他覺得十歲的小男孩兒更靠譜。
許老三露出一點點的高傲，說：“你可彆小看我，雖說這活兒是我兒子幫我找的。但是我也不是個沒有腦子的，這活兒到手，我也接得住的。”
大隊長：“你說說？”
許老三：“我覺得，咱們再養個十天半個月，那個時候，不管是大與小，都準備好出貨了。”
大隊長：“為什麼是十天半個月？”
許老三嘿嘿猥瑣的笑，這就是多虧他這漲了一張好臉，但凡是掛點匪相的，這麼一笑就得挨揍。
他說：“再過個十天半個月，對門兒二狗子就能過來。他們跑車，不是要去外地嗎？嘿嘿嘿。”
大隊長：“……哎不是，你該不會是想讓他給這些東西拿到外地去賣吧？”
他立刻說：“這樣不行，這東西太多了。你讓他幫忙，不合適的。雖說老賀頭和小賀嘉住在村裡，但是二狗子不算是村裡人，咱們不可能讓他無償幫助。時間久了還怎麼相處下去？再說了，咱們縣裡不是還能賣嗎？不必要送到外地。”
許老三覺得，大隊長估計也就隻能乾到大隊長就到頭了，至於升任去公社，那是不用想了，這個腦子，簡單的一批啊！
他說：“我乾啥要讓他幫忙賣？我是豬嗎？我如果找他幫忙，那麼村裡還要我這個銷售員乾什麼？”
大隊長：“？？？”
許老三：“我的意思是，他年底肯定不會往特彆遠的地方跑，所以等他過來，我看看他下一趟是往哪兒走，如果是比較近，一兩天就能抵達那種，我就跟著他走。我不是白坐他的車啊，我媳婦兒不是做醬料嗎？我抵給他們車隊啊。你也彆覺得，我這樣跟他一起走是想占便宜。這還真不是，我們家的東西也是要花錢買材料的。我就是圖著，能安全點。”
不管許老三心裡是不是這麼想，但是他這話聽起來還是挺實心實意的，大隊長也說不出什麼不對，但是他還是說：“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咱既然可以去縣裡賣，為啥開始就要去外地？”
許老三：“因為我長腦子了。”
大隊長：“……”
控製不住自己想抽他。
許老三覺得大隊長的嘴唇都在抖動，氣的。考慮一下自己恐怕也不是人家的對手，所以他還是趕緊說：“我是為了下一次著想，現在是十一月下旬了，我們在晚個十天半個月，差不多就是十二月中旬，這沒錯吧！我們要提前幾天收，烘乾。所以還能在耽誤幾天，也就是說，十二月的上旬，咱們就可以開始養下一茬兒了。按照正常兩個半月到三個月來說。二月初或者二月下旬，我們就能再賣一茬兒了。那個時候，不是年前就是剛過完年。在這樣一個青黃不接的時間段，我們坐車去外地賣，您覺得合適嗎？你看咱們村子，一下子能出將將近二百斤，就算咱們縣城再願意收貨，吃下這一批，短期也就到頭了。那我們倒是不如把機會讓給下一次。”
說到這裡，他笑了出來：“我是想著找二狗子的，但是人家發車的次數還不一定跟我合適呢。如果不合適，我就自己做火車去隔壁縣。”
大隊長還真沒想到，許老三這人想的倒是挺細致的。
要不說，有些人雖然不一定能乾農活兒，但是乾彆的未必不行。
人啊，總是在哪一方麵比較有天賦的。
“那行，就這麼定了。”
許老三樂嗬嗬：“不過咱得把話說清楚哈，就算我是坐了二狗子的車，但是不管去哪兒，您該給我報銷的車票錢，是不能少的！我家可不能自己貼補東西，不然我還乾這個乾啥？”
大隊長瞪他一眼，說：“大隊再沒錢也不至於在這方麵占你的便宜，收起你的小心眼兒吧。”
許老三理直氣壯：“這可不是我小心眼兒，我這是親兄弟明算賬。”
大隊長：“行吧，明算賬就明算賬，我先走了。”
許老三：“大哥，再來哈！”
大隊長一個踉蹌，差點摔了。
這，不是他心思不好啊，但是許老三這口吻，就不像是啥正經人。
他回頭瞪了許老三一眼，說：“你可做個人吧。”
許老三覺得自己真是很無辜啊，客氣一點也要被誤解。
眼看著大隊長走了，許老三回頭，語重心長：“你說的還有點道理，果然早早考慮起來，關鍵時候用得上。”
雪林：“我不會坑你的。”
許老三：“那可不好說。”
父子倆對視一眼，雪林懶得理他，繼續修理自己的自行車。
許老三這邊說動了大隊長，其他的事兒就跟他沒關係了，大隊長負責去說服其他人。好在這個年頭兒大家都是比較跟著集體走，自己有想法，但是並不很多。
雖然很多人心裡可急了，但是因為這個話，到底是撐著這一小段時間了！
十天半個月，怎麼都能撐住。
倒是也巧，就在第十一天，二狗子果然是來了。他確實不會來的太晚，畢竟，還要來取自行車的。這個生意，他也是做得很好。聽說許老三想“蹭車”。
對於這一點，二狗子是舉雙手歡迎的。
他媳婦兒也舉雙手歡迎，誰讓，他們夫妻是真的很心水常喜的手藝呢。
如果說直接要人家的東西，總歸不太好，但是如果是交換，那就不同了。
就這樣，許老三穿著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拿著村裡的介紹信，又抗上兩個袋子，跟上了二狗子去城裡的路。虧得，他們這次還有自行車，要不然，走去也是很累的。
許老三第一次騎自行車，搖搖晃晃，但是身為男人，怎麼可以不行呢。
他在扭扭歪歪的，到底是騎著車子跟二狗子夫妻走了。
平日裡不覺得，但是許老三一走，就感覺家裡缺了好多人一樣。整個家裡都安靜了下來，就連平時嘰嘰喳喳的小桃子都安分了不少。小家夥兒蔫頭耷腦的，整個人不是很有精神。
連帶的，上學的時候也不嘰嘰喳喳了，格外的安靜。她這樣，搞得班裡的同學側目，大家都不知道，這又是咋了。作為一個十分具有愛心的好老師，章老師也看在眼裡。
不過呢，她是猜得到許桃桃為什麼小蔫吧的。
許老三疼閨女，他們許家屯人儘皆知，他這突然出門，想來小姑娘不習慣，也是有的。
一個好老師，就該照顧所有小朋友的情緒，除了讓他們好好的學習，還要給他們足夠的愛。章老師覺得，自己做得到。
“許桃桃同學，你來一下。”
許桃桃：“哦。”
小姑娘起身，邁著小短腿兒跟上章老師，彆看她吃的不少，可，倒是沒咋長個兒，還是粉粉嫩嫩一團孩子氣，小小的一隻。
章老師：“許桃桃，老師看你很多東西都學的很快，好像已經會了，能跟老師說一說，你是提前預習了嗎？”
許桃桃小眉毛跳跳，說：“什麼是預習？”
章老師沉默一下，說：“就是提前學習過。”
小桃子點頭，脆生生的：“我有提前學習，開學前姐姐想要跳級，哥哥又給她補課。我也有跟著順便兒學。”
章老師詫異的看向了許桃桃，說：“你哥哥給你姐姐補課？”
許桃桃點頭：“對的呀。”
章老師：“你哥哥不是沒念過書嗎？”
真是一個敢教，一個敢學啊！
小桃子立刻開啟護兄模式：“可是我哥哥就是厲害啊！”
章老師：“好好好，你哥厲害。”
章老師也不跟小姑娘掰扯更多，主要也是想到，許柔柔還真是直接上了二年級。這迷幻的操作。
她微笑說：“我看，小桃子學的很好，那小桃子幫幫老師好不好？”
許桃桃：“哎？”
她迷茫的看著章老師，章老師：“從明天開始，每天的早讀，由你帶領。”
許桃桃：“啥？”
章老師笑：“早讀。”
小桃子指指自己的鼻尖兒，問：“我嗎？我行嗎？”
章老師：“那小桃子覺得自己不行嗎？”
許桃桃立刻搖頭，說：“我可以的。”
她是一個勇敢的女孩子，所以她什麼都行！讀書沒有什麼了不起。她可以。許桃桃揚起下巴，說：“老師，我會好好努力的。”
章老師笑了出來，將一本□□遞給她，說：“那你今天回去預習一下，明早帶領同學們早讀。”
許桃桃：“好噠！”
“老師相信你，一定可以做的很好，要加油哦！”小孩子有事情忙碌，就不會有時間去想一些有的沒的的小事兒了。相信很快就會重新開心快樂起來。
章老師覺得，自己這個主意真是太好了。
她可真是一個聰明的老師啊。
許桃桃：“老師放心！”
雖然他們是鄉下地方，不像是城裡那樣嚴格，但是該有的也不少的。像是每天早上正式上課之前，學生們都會早讀十五分鐘。這個早讀，一般讀的就是□□了。
雖然這件事兒頗為“形式主義”的，但是大家還是很嚴格的遵守著。
許桃桃捧著書回到教室，一進門就看到其他人都齊刷刷的看她，小桃子驕傲的揚了揚頭，抱著書回到自己的位置。
她一坐下，茂林立刻：“表妹，這啥啊？”
小桃子抿著小嘴兒，說：“這是書，從明天開始，我來帶領大家早讀。”
此言一出，還真是震驚了其他的小朋友。
有羨慕有嫉妒還有慶幸。
各種各樣的表情，都是有的。
小桃子的幾個小夥伴都震驚的睜大了眼，問：“天呀，桃子你怎麼這麼厲害啊！你竟然可以帶領早讀哎。老師一定是覺得，你學的最好。”
小桃子驕傲了：“那是當然呀。”
她上課都有認真聽講。
小賀嘉轉頭兒趴在小桃子的桌上，說：“桃桃，你好棒啊。”
許桃桃嘴角翹的高高的。
這廂歡喜的很，那邊小桃子的期末考試終極比武選手李翠翠則是嘟著嘴，都能掛油瓶了。
憑啥小豆丁能夠領讀呀。
憑啥小豆丁可以被老師委以重任呀。
憑啥小豆丁可以被大家喜歡啊。
好氣！
李翠翠發誓哦，她要好好學習，在學習上打倒小豆丁，讓大家知道，她才是班級裡最好的崽。
小豆丁，就是一個白麵黑餡兒的壞豆包。
“桃子，這些字，你都認識啊嗎？”茂林好驕傲自己表妹這麼厲害，但是翻開了這本書，他立刻就頭大了：“這都是個哈？”真是有好多不認識的字啊。
許桃桃探頭一看，小嘴兒扁了起來。
這麼多不認識的字，好難好難的樣子，她――不認識。
小桃子指著其中一個“紅”，說：“這是紅字，我都認識的。”
她小嘴兒繃得更緊，把小本本收起來，說：“明天早讀你就知道我會不會了。”
茂林：“表妹果然厲害。”
小賀嘉：“桃桃好聰明呀。”
小許朗：“桃桃這麼聰明，我這個老大很有麵子哦。”
海風海浪：“我們也有麵子。”
小夥伴，就要整整齊齊。
小桃子小呆毛都帶著得意，不過呢，心裡敲起了小鼓。
其實，她不會哦。
她，吹牛皮了！
她，說大話了！
小桃子垂著頭，默默的想著，回家要偷偷練習了。
雖然章老師的主意不咋地，但是對小桃子還真是挺有用的，半天的課程，一放學回家，小桃子就拉住了雪林，認真：“哥哥，你教我認字吧？”
雪林挑眉：“你想多認字？”
小桃子點頭：“是的呀，我明早要帶領大家早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