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裡風大,雪沫子一直吹,隻教人冷的受不住,我們家老爺得了一大塊皮子,硝的是真的好,您瞧瞧,我這一身就是了。”
“剩下的料子,我尋思著三小姐一早一晚讀書,怕是手凍得厲害,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我就給她做了一副暖手,四太太,您彆嫌棄我活兒不好。”
小綠腰是特特的做來的,找了最好的料子給三小姐的,她心裡記著三小姐的好,大雨天裡領著自己回家,給自己一個避雨的地兒呢。
又怕自己家裡的東西人家不要,嫌棄貴重又或者是嫌棄不乾淨,讀書人家的毛病她都知道,先前許多讀書人家的公子哥,在那胡同裡麵混。
可是她瞧著,那家不一樣的,三小姐也不一樣,她借三小姐的書看,三小姐隻定下來還書的日期,再囑咐一句不要弄臟了,上麵不要寫東西,她是肯借的。
所以特特的做了來,怕她手上生凍瘡。
四太太看著那皮子,是真的好,雪白雪白的,一等一的好料子,摸在掌心裡麵,都怕刮起來絲兒一樣的。
“太貴重了,這個不能收,您的心意我們都知道,先謝過您了。”
起來行禮,不敢收。四太太信佛,菩薩一樣的性格,你對她一丁點兒的好,都記在心裡,但是你給她一丁點的回報,她接在胸口的時候,總覺得燙手。
小綠腰來送,就是不再拿回去了,“照著她小孩子做的,我也用不著,您就收下來吧。”
再三懇請,四太太收了,走的時候,給她包了一包炒好的紅棗,“冬日裡用紅棗泡茶喝,也暖和許多。”
小綠腰見她回禮,隻覺得這規矩人家,到底是日子舒服,她跟這樣的人家接觸,心裡麵也舒坦。
老爺子知道了,隻想著自古風塵女子當中,每每多有仗義之輩。
他看小綠腰行事作風,雖然潑辣,但是不逞為仗義之輩,是個痛快人,跟金家行事作風不一樣。
二姨娘這才跟四太太說自己的事兒,又可憐自己,人家狐裘在身,出門訪客,自己就連要盆炭,都覺得是為難。
“夜裡憋得慌,炭火氣難聞的厲害,能不能買一些軟炭,燒起來也暖和,味道也小。”
四太太犯了難,家裡炭都是提前買好的,為著省錢,都是買的硬炭,雖然難燒一些,但是經得起少。
二姨娘現在要買炭,難道還能治給她用好的,老爺子那裡,禧姐那裡,二姨娘那裡,不得一碗水端平嗎?
現如今買軟炭,隆冬臘月的,溢價了許多,四爺的薪水斷了幾個月,眼看著要過年,四太太隻愁的頭發都要全白了。
所以這炭,當家的主母還真的是不能給。
“先熬一熬罷了,我這裡有一瓶子秋梨膏,你拿去兌了開水喝,興許就能好了許多。”
那秋梨膏還不是家裡的,她這家裡但凡是有一點好東西,都是上海拿來的。
二姨娘立時眼睛都包了淚,自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還不給炭,隻覺得難堪。
她連一盆子炭都要不來,這家裡,是沒她的一點兒地位,不拿著自己當人看的。
這要是禧姐兒來要,肯定是沒話說的,多貴的都買。
隻是到了自己這裡,就說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了。
捂著臉就走了,回去趴在床上哭,三姨娘知道了,拿了自己的私房錢,“去買去罷了,一盆子炭罷了,再說了,不是給了秋梨膏,眼看著要過年了,太太實在是支應不過來了,下午我看著,喊了劉媽去當鋪裡當首飾呢。”
二姨娘哪裡聽得進去這些呢,隻扔了枕頭到地上,“你跟她一個鼻孔出氣,一點不管我的死活。”
那眼神,倒是要吃人一樣的,三姨娘不知道說什麼,撿起來放一邊,自己就出去了,錢給放到桌子上去了,親姐妹,哪裡就不管死活的。
二姨娘到底是沒去買,舍不得她自己的錢,隻兌了秋梨膏來喝,三天就喝沒了,跟有仇一樣的,不是自己的,喝起來不心疼。
四太太首飾就有兩套了,夏天一套,再有一套冬天的,這是人的體麵,出門做客去親戚家裡,必須是全套的首飾,該是金的就是金的,該是翡翠的就不能是包金的。
旗人家講起來規矩,隻讓窮人覺得沒法過下去了,當家的太太要出門去出禮的,不能隻是穿著舊衣裳的,還要做新衣服去。
現如今,年前年後,她是最怕有人請自己去做客的,出門做客一趟,總要家裡為難好些日子,支應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