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壇子酸(1 / 2)

“我瞧著, 四爺一直在家裡,不用一直陪著我叨擾大家許多,心裡愧疚的很, 是四太太跟四爺疼我。”

笑眯眯的來一句, 四太太隻覺得自己心裡麵紮了刀,話兒該怎麼說

一個科員雖然不足以拿得出重量來跟馮家一樣,但是最起碼體麵,一份自食其力的體麵。

可是,現在連一個科員都不是了, 家裡的頂梁柱現在已經不是科員了,她勉強笑了笑, 不說吧, 可是這許多日, 難道攆著四爺出去轉圈去。

還是說吧, 她不是那種會撒謊的人,睜眼說瞎話,還要帶累大家一起陪著,“現在在家裡賦閒, 並沒有活計。”

馮二爺一副訝然的樣子, 好似不知道這回事一樣,趕緊放下來大蓋碗,神色十分關切,身子微微的前傾,語氣帶著微微的急切, 一切都微微的恰到好處。

“這是怎麼一回事兒?這做事兒好好的,還能這樣給裁員了,天底下再沒有這樣的理兒了。”

理兒這一句話,又說到四太太的心坎上了,可不是要講理,她們一家子是最講理不過的了,可是這世道不是講理的世道。

她就不由得不吐一下肚子裡麵的苦水了,“先前做的好好兒的,他肚子裡麵有文墨,再加上一手的好字兒,文書什麼的,部門裡麵都是他動筆的,很是倚重他呢。”

“隻是後來你也知道了,大清沒了,咱們旗人家就好似成了喪家犬,再沒有人給好臉色了,要講民主,第一個就是先把旗人裁員,您說說,咱們得罪過誰啊?”

“一直本本分分的過日子,從不肯得罪人,有人找來幫忙,能幫的從來沒推脫過的,可是他們竟然就不講理了。”

她不由得眼眶濕潤,眼角微紅,覺得這有權有勢的女婿實在是接地氣。

馮二爺麵上凝神聽著,心裡麵跑馬一樣的,這樣的丈母娘,他心裡麵有點數了,在他看來,裁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他一直是站在利益者的角度來考慮的。

政權更迭,誰還用前朝的臣子呢,不由得出主意,“我這邊有認識的朋友,他是財務部的領導,雖然說是多年沒見了,但是去走動起來,應當是能給四爺謀個差事的。”

四太太歡喜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世道,哪裡有好日子呢,今兒有飯吃,明兒就不知道飄零到哪裡去了,不如去當個科員,覺得女婿的提議是再好不過的了。

馮二爺立時就走了,自己坐在黃包車上,心裡麵盤算著這個事情,不由得心裡麵發笑,運作一個科員,哪裡需要什麼關係呢,錢到位了就可以。

他在這邊做生意,也是有名氣的,雖說本地商戶不是很清楚底細,可是看著他資金雄厚,也是存著三分敬畏。

去請財政部部長吃了一頓飯,打聽著他喜歡搜集玉石,便去尋了玉帶鉤來,斷代到商。

事情就做好了,當晚帶著酒意回去,四太太還亮著燈等著呢,馮二爺走了她又開始後悔,靠著女婿吃飯,以後要禧姐兒如何自處呢,如何抬得起來頭。

可是家裡實在是沒法子了,馬上夏天就來了,夏天的衣裳要做,家裡的涼棚子要搭起來,孩子們的學費眼看著就交不起了。

三姐兒眼看著高中要畢業了,上大學也要許多錢,這錢沒著落,這孩子成績這麼好,是一定要去的。

天人交戰,自己坐立難安,這事兒瞞著老爺子呢。

好容易等著人回來了,她自己從窗戶裡麵瞧著了,一進門剛要喊,就看著到自己這邊來,是了,女婿是個知禮的人。

馮二爺心裡頗深,懷裡麵的文書帶著墨香,他對著四太太行禮,“明兒再去,事兒應該能辦下來,做不過是多跑幾趟,應該的。”

四太太聽了,隻道是,“受累了,快去歇著吧。”

一早兒就起來安排了早飯,劉媽去街上買了油條還要馬蹄兒燒餅,再有豆汁羊肉餅子,還有河間府的驢肉火燒,極為豐盛。

那禎禧長個子的時候,學業又繁重,早上起來本不吃肉的,到底是沒忍住拿了驢肉火燒,她愛吃驢肉,隻家裡平日裡不買罷了,她也不要。

天上龍肉,地上驢肉,再鮮美不過了,吃著香的很,馮二爺衣食住行不講究,早上起來饅頭對著鹹菜都能吃的人,瞧著她吃的好。

自己拿開了餅子,專門撿了裡麵大片的驢肉出來,“禧姐兒--”

那禎禧一扭頭,他遞到嘴邊去,下意識的就吃了,趕忙說,“表哥吃,我有。”

馮二爺也不說話,“你讀書最辛苦。”

最後全拿出來給她吃了,然後團吧團吧餅皮子,自己三兩口吃了,再喝一碗粥,便出門去了。

路上又買了許多吃的,四太太大概是不知道,他能吃的很,要是能吃飽了,那家裡人就沒得吃了,越發想著帶著禧姐兒走,不然飯都要吃不飽的。

一直這麼反複三天,他才披著月色,拿著文書來給四太太,“明兒就去。”

四太太對著這個女婿是再滿意不過的了,“勞累您了,辛苦奔波。”

“一家人,再不能說兩家子的話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您有事兒,隻管吩咐我就是了。”

語氣之真誠,大概對著馮老太太都沒有這樣的時候,四太太隻想到了一句話,女婿是半子,她的女婿可能是全子。

再等著第二日的時候,他便去四太太那裡請辭,請辭的時候又帶著一些憂國憂民,“這幾日我奔走,發現城裡麵是越來越亂了,洋人作孽,咱們自己人也跟著捧臭腳。”

“各個黨派的都有,環境複雜的很。甚至街上還有學生請願做演講的,想來您也知道,當初我們那裡,學生為著請願出了事兒。”

“這裡啊,實在是亂的很,日本人在東北,不定什麼時候就打過來了,那可真的是畜生了,亂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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