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日漸瘋狂(1 / 2)

畢格羅是真心讚賞詹妮弗的演技的, 隻不過她做出這個判斷時,怎麼也沒想到困境會來得如此之快。

黑獄的戲花了一周拍完,這一周對演員來說十分煎熬,他們必須浸在殘酷的刑罰中,審訊者受到良心上的拷問,囚徒則受到□□上的創傷,這些戲份結束時,每個人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影響。用畢格羅的話來說,演員的狀態反而和真實狀況更貼近了。

不過這隻是個開始,苦難還在後頭。

戲份結束, 費了大功夫建起來的紐約近郊攝影棚就沒用了, 所有劇組成員轉場到其他取景地點。詹妮弗總是跟著主導演走的, 他們這組轉場到了巴基斯坦。接下來幾天的拍攝進度走的很流暢——至少在演員方麵走的很流暢,真正讓導演組頭大的是那些場景。

部分取景地點比如約旦和印度,沒有當地技術人員的支持, 也沒有專用的攝影棚;部分取景地如阿富汗必須麵對天氣的折磨, 這裡氣候乾燥炎熱,日照猛烈, 最近還時常刮風, 動不動就卷起黃沙和塵土吹人一頭一臉;部分取景地點則離衝印廠太遠,來回極為費時。

這些苛刻條件都不利於素材的拍攝和保存, 把劇組折磨得苦不堪言。

主創團隊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詹妮弗每次拍完外景都覺得自己吃了一堆沙。小助理租來跟著到處跑送東西的車本來是白色的, 現在已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土灰, 手指抹上去會留下一條長長的痕跡, 好像半年沒洗車一樣。

同行的男演員們也都有各自的助理、保鏢跟隨,部分對身材要求嚴格的演員還帶著營養師,結果就是大家一起吃灰,根本不用怎麼費心體重就掉了下來,隻是臉上的皮膚越來越糙,眼窩陷得越來越深。

攝影大師格雷格·弗萊瑟忙得腳不沾地,每天都要瀏覽無數個小時的素材,從中選出能用的部分和完全不能用的部分。與此同時他還要想辦法指揮團隊在遊/擊戰般的跑動中稍稍穩住鏡頭,再用巧妙的呼吸感和障礙物手法,多角度動態地創造出新聞畫麵。

在這種多方麵重壓下,畢格羅就像一叢醞釀中的爆/竹。人人都知道導演心裡壓著一團火,但沒人知道究竟會在什麼時候爆/發。

幾個沒什麼名氣的小演員成天在片場戰戰兢兢,多拍幾條就如喪考妣,可沒想到最後捋虎須的不是他們,而是劇組最大牌的演員。

當天他們在拍攝一場夜景戲。

這場戲台本很簡單,對戲的演員隻有兩名,而台詞甚至隻有四句。

女主角瑪雅剛剛得知和自己算是親近的同事和朋友,三個孩子的母親,CIA分基地主管傑西卡在一場自殺式襲/擊中喪生。這場爆/炸共造成六名雇員喪生,七名雇員重傷,塔/利班組織宣稱對此負責。

同時,瑪雅一直在跟進的線索,也是眾人手上的唯一一條線索,本·拉登的信使“阿布·艾哈邁德”被囚犯供認在2001年就死了,這些年的追蹤都是虛妄。

雙重打擊讓瑪雅痛不堪言,恨意叢生,怒火像毒液一樣侵染著心智。她徹夜在辦公室靜坐,終於對來看望的技術人員傑克吐露心聲,決定不惜一切代價追捕恐怖/分子。

這場戲是整部電影情緒上最重要的轉折點,從這裡開始,瑪雅才真正變成了那個鐵血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敢跟頂頭上峰嗆聲的女強人。

畢格羅幾乎是耳提麵命地告誡演員們千萬不能掉鏈子,結果拍出來的前幾條都不理想。

隨著一次次喊卡,一個個“NG”被寫下,一條條重拍,畢格羅的臉色也越來越黑,越來越難看,她時不時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用力之大好像要把紙張戳破。

在詹妮弗第二十三次含淚低吼”我會殺了本·拉登”時,畢格羅終於難以忍受地離開機位,重重地將筆記本甩到旁邊的桌子上,本子在桌角磕了一下,啪嗒一聲掉落在地。她在原地困獸般打轉,像看到錯失進球的籃球教練一樣舉起雙手,煩躁地抓著發盤。

片場的氣氛瞬間凝結。

詹妮弗悶聲不響地從窗台上跳下來活動雙腿,等待著接下來的一場狂風暴雨。

“這不對,”畢格羅大聲說,“不對,不對,不對!”

眾人麵麵相覷。

副導演喬納斯大著膽子把筆記本撿起來,雙手遞了過去:“其實最後一條也勉強能用——”

他們這些導演組成員實在看不出演員的水準和以往有什麼變化,整個場景的氛圍烘托得剛好,瑪雅那一句沉痛的咆哮就像錐子一樣直挺挺地刺穿了他們的胸腔。

這不對嗎?有哪裡不對呢?

可畢格羅還是餘怒未消。

“不是表演的問題,”她硬邦邦地點明,“作為一幕戲它足夠好了,但作為一個轉折點,它還不夠讓人印象深刻,不夠強。珍妮,你的表演讓我覺得入戲,但隻是入戲而已,沒有我要的那種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感覺,你明白嗎?”

詹妮弗略微不解地皺起眉頭。

畢格羅的耐心終於告罄:“你的憤怒太公事公辦了!”

她丟下這句指責,旋即板著臉環顧四周,決定中止這無休無止的折磨。

整個劇組因為這場戲已經拖後半個小時,現在所有工作人員終於有時間衝出去尋找自己的晚飯,一些演員留在攝影棚裡交頭接耳,平常下戲後他們早已經圍上去聽導演講戲了,可這會兒誰都沒膽子湊上去挨罵。

畢格羅和副導演站在角落裡,她雙手比劃著什麼,神情激動。

詹妮弗隱隱約約聽了幾句指責的話,心下也知道副導演不該隨便發聲,但弄不懂到底哪裡出錯就像一把刀懸在頭頂。

公事公辦?

什麼叫公事公辦?

詹妮弗臉色不佳地走到車上坐下,小助理很有眼色地離開,留下她一個人。

她從副駕駛座底下摸出一罐無糖果汁和一些全麥吐司,慢慢地吃了起來。晚飯都是提前準備好的,車內的環境也打理得很舒適,雖然比不上國內的房車,更比不上那些能用房車建村的巨佬,好歹也是一方完整的小天地。

思考著畢格羅說的“公事公辦”,她掏出手機翻到瑪哈的通訊錄,頓了頓,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地又向上翻,撥通了電話。

聽筒裡的鈴聲響了約莫五秒鐘。

電話被接起來時詹妮弗嚇了一跳,她整個耳蝸裡都充滿了五金店般的聲響,好像那頭有兩個伐木工正拿著電鋸火拚。回聲製造回聲,她不得不捂住右耳,生怕被這恐怖的響動震聾,竭力叫道:“這是在乾什麼?!”

隨著這句叫嚷,電話那頭一靜。

布魯斯似乎是走到了房間外麵,他裝模作樣地用法語打了個招呼,然後吊兒郎當地回答道:“是盧修斯在修理他的寶貝。韋恩集團開發部製造了一輛新車,我做主借給蝙蝠俠用了幾天,結果這輛車就差不多報廢了。你真該看看盧修斯臉上的表情,我懷疑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讚助蝙蝠俠了,正巧,我也是。”

詹妮弗在車門靠手上敲著指尖,聽著這段精彩的控訴,麵無表情。

布魯斯終於紆尊降貴地轉移話題:“好吧,我不能指望你理解中年男子的浪漫。那麼說說吧,這個點你應該還在片場,怎麼忽然打電話給我?”

為什麼?

這個理由就藏在詹妮弗的心底,讓她始終猶移不定,每每想起也覺得自己不過隻是個凡人,能走捷徑時從不繞路,更情願聽到答案,而不是尋找答案。

她攤開手指打量著掌心的紋理,口中說道:“布魯斯,你直接提到了‘他’,我就假定我們的通話是安全的。你不是一直在和蝙蝠俠合作嗎,我想問問你,你——他在追捕惡徒時是什麼感覺。”

電話那頭的布魯斯沉默片刻:“我記得你才剛和托尼見過一麵。”又停頓幾秒。“難道托尼對你說過追捕超級罪犯是什麼感覺嗎?他一向能把小事用最幽默的話解釋清楚。”

“我的確見過鋼鐵俠了,但當我見到他時,我就發現自己找錯人了。”詹妮弗回答,“和托尼·斯塔克的會麵什麼都好,音樂,鮮花,高級西餐廳,幽默風趣的言辭,引人入勝的小故事,唯有一樣,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東西——鋼鐵俠不會折斷犯人的骨頭和意誌。”

一時間,電話中隻剩下了兩人的呼吸聲。

詹妮弗直截了當地問:“怎麼,我冒犯到你了嗎?”

“你今天很有攻擊性。”布魯斯語氣平靜,“不過沒關係,我姑且認為是你終於意識到了蝙蝠俠的真麵目,他本來就不是什麼超級英雄,隻不過是一個以崇尚暴力著稱的黑暗義警,一個犯罪分子。哥譚需要他擋在最壞的人和普通人之間,就像臭水溝需要一塊窨井蓋。”

懷著對這些時日拍攝刑囚畫麵的複雜心緒,懷著CIA審訊資料時的反感,懷著對拍攝不順的憋悶,詹妮弗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說話時過分直白。此時此刻被噎了一下,她的語調頓時軟化了下來。

“我看了9·11的資料,聽了那些遇難者最後的錄音,見證了那些酷刑還有朋友的死亡。今天這場戲中我要表明取走恐怖/分子性命的決心,我覺得我足夠憤怒了,但她——畢格羅——她覺得我的反應還不夠......激烈?她想讓我再憤怒一點,讓所有觀眾都感覺到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