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阿雷格(2 / 2)

能交流就好,詹妮弗鬆了口氣。她冷靜地回答道:“我是個遊客,從馬拉喀什來。”用法語說完,她又用不太熟練的柏柏爾語說了一次“馬拉喀什”。

在柏柏爾人的語言裡,馬拉喀什是“真神故鄉”的意思。倒不是說生活在現代的柏柏爾人或圖阿雷格人還會相信真神的確住在這座城市,圖阿雷格人說的也並不完全是柏柏爾語,但聽到這個名詞仍然讓為首者警惕的眼神變得和緩起來。

詹妮弗試探地露出一個微笑,正準備繼續說些什麼。

忽然,第三個從未開口過的男人大聲咆哮起來。

他神色激動,語速極快,手掌在空中揮動。在他說話的同時,另外兩人的眼神也不斷變化,最後甚至都舉起了槍。他們騎著的駱駝不安地在原地踱步,那名說法語的人一手握著槍托,一手指著半空——

千分之一秒內,詹妮弗意識到了他們憎惡的東西。

藍色的攝像機組。

“這是什麼?”那男人緊迫地逼問,“這是什麼?你是個日記?你是個日記嗎?”他高聲用自己的語言呼喊了幾句,舌頭和口腔相扣的響音越發急促。

一時間,三把槍的槍口都對準了詹妮弗。

她先是被對方口中的“日記”弄暈了片刻,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意思,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這個男人要說的應該是“新聞記者(journaliste)”,隻是因為語言不熟記錯了單詞(journal)。

有趣的是,居住在撒哈拉的遊牧民族可不像非洲其他地方的土著居民,他們對散人遊客很少有所謂“領地入侵者”的觀念,也很少有襲擊記者的新聞。

這些牧民一定藏著什麼秘密,否則他們不會害怕被拍攝。現在的問題是,究竟是暴露自己和外界有聯係比較安全,還是堅稱自己孤身一人比較安全?

倘若他們彆有用心,也許記者身份才能使他們投鼠忌器;可假如他們隻是非常有自衛欲/望的特殊部落呢?假裝記者會不會更加激怒他們,從而使他們做出殺人泄憤的事?

詹妮弗心念急轉。

但眼前的狀況不允許她繼續思索下去了,為首者的手指已經伸向了扳機!

當機立斷地,詹妮弗臉上露出驚慌和不解。她把手攤開,直勾勾地盯著翻譯員,飛快地說道:“請不要殺我。聽我說,這些是旅遊的拍照。我不是‘日記’,我是個遊客。徒步,你們知道徒步嗎?在沙漠中走路——”

臨時翻譯似乎聽懂了她說的話,很快把這些意思傳達給為首者,然後又反向傳達他說的話。“死掉。”他嚴肅地說,“不允許拍照,必須全部死掉。

意思是要把攝像裝置摧毀。

詹妮弗心如擂鼓,隻能順著對方的話往下說:“死掉,好的,死掉。”她真心希望AI係統能聽明白這些話,千萬彆做出奇怪的舉動火上澆油。

似乎聽到了她的心聲,四台攝像設備都以一種過分緩慢的速度朝下降落。

“遠!”翻譯又叫道,“炸/彈,遠!”

這是在怕圓滾滾的攝像機其實是炸/彈了。

他們到底是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裡啊......詹妮弗腹誹,但她仍然應和了對方的要求。

幾分鐘後,頂著槍/口,所有攝像裝置都從高空降落到遠處的沙麵上。係統被關閉了——至少表麵上看係統被關閉了,藍色圓球上不再閃動著光芒,連伸出來的鏡頭都被收了回去,仿佛四個死物。

圖阿雷格人再次相互交換了幾個眼神。

接著,為首的男人從駱駝上下來,粗暴地用槍指了指詹妮弗的背包。等她蹲在地上把所有東西都取出來後,他盯著獸皮水袋看了一會兒,嘴裡咕噥了幾句話,眼神再一次緩和下來。

詹妮弗懂得審時度勢,見對方相信她的話,立刻打蛇棍上地說道:“送給你們。”

本來也沒指望能保住什麼行李。

為首者聽到這句翻譯後果然放下了槍。他拔出戶外刀,似乎對刀鋒的銳利感到滿意,旋即把它插在了自己腰間。壓縮餅乾、礦泉水瓶和獸皮水袋都被粗暴地放到駱駝背囊上,登山杖和背包被另外兩個人瓜分,照相機最慘,誰叫它長得就像個照相機呢,當場就被男人丟到了沙地裡。

詹妮弗始終冷靜地看著,到這裡才問了一句:“我能離開嗎?”

“我們不知道。”翻譯照著為首者的話回答,但他們的武器都沒有收起,這可不像是“不知道”的意思。

“那就把我帶給知道的人,”詹妮弗於是說道,“我。”她指了指自己。“跟著。”又指了指駱駝。“家。”指了指遠方。

圖阿雷格人彼此交談起來。第三個男人態度仍然很激烈,言談間手中的槍不斷來回搖擺,好像隨時都要射/出一梭子子/彈來了結她的生命。但最後他還是偃旗息鼓,惱怒地移開視線,拍了拍駱駝的脖頸。

為首者這才指了指駝隊。

“你來。”翻譯說道。

詹妮弗起身時覺得兩條腿都在生理性的酸軟。

駝隊裡的駱駝都受過訓練,它們聽著呼哨聲嚇跪,任由人類把它背上的東西拿走,又任由生人坐到它背上。

沒有鋪設靠坐的墊子,光溜溜的駱駝背可不是什麼美妙體驗,更彆說它起身時重重的顛簸,但再難受也總比丟了小命強。

為首者拍了拍首領駱駝,頂著撒哈拉的乾風,整支駝隊再次出發。

身後的沙地裡,四台攝像機和一台照相機可憐巴巴地躺在那兒,等待著它們真正的主人。

作者有話要說:  詹妮弗:等我從這個地方出去就把那頭白色駝鹿燉湯。

謝謝旗木青、電波和為麥哥打call小天使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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