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沙走石(1 / 2)

烏卡必是個“說到做到”的漢子。

第二天開始他果然老老實實地跟著其他胡狼, 不再試圖溜出去和另一個雇傭兵作對,隻不過那雙眼睛總是烏溜溜地盯著詹妮弗,跟個背後靈似的,讓人寒毛直豎。

對此年輕商人表示:“沒想到他平常不聲不響的, 其實也在暗戀你。”

詹妮弗:“嗬嗬。”

商隊安安穩穩地走了一周, 這一周裡觀眾們看到的都是一望無際的黃沙和駝隊日常,到後來無聊到連每隻駱駝叫什麼名字都起好了。

九宮格裡的其他選手都過著緊張刺激的生活, 也隻有中間這個格子優哉遊哉得很。不過經曆過失聯,現在觀眾對詹妮弗的要求都很低, 彆弄出什麼人命來就好了。

開賽頭三周, 又有個彆選手不幸遇難。

他們中有因為過於嚴重的熱射病在醫院裡不治身亡的,還有運氣差到碰上死亡追蹤者被毒液毒死的——比如凱文·威爾遜。

這事發生得詭異, 許多觀眾聽到他的死訊時都大跌眼鏡。

凱文·威爾遜是這個九宮格的二號明星,他在第二輪還是個戰戰兢兢的小角色,到了第三輪就“疑似超能力覺醒”, 表現的力量和敏捷度遠勝常人。

一開始觀眾都對他和作弊差不多的行為深感不滿, 但大概是喜歡看主角一帆風順的心態作祟,看著看著也看進去了,反而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了威爾遜可能具備的天賦能力。

沒想到熱度才剛起來不久,生命環數據就在某天深夜顯示毒物侵襲,緊急解毒劑注射也無法力挽狂瀾,第二天全世界都看到了他倒斃在地上的身影。

說實話,這也太假了。

一個能通過聞風感知危險的選手,能單手攀登懸崖、赤腳在沙地裡狂奔的選手, 能幾天幾夜不喝水還表現得毫無異樣的選手,竟然被一隻小小的毒蠍奪去了性命。

網友們紛紛腦洞大開——

【R.I.P.,看來能力也會時不時失靈,明明前幾天都避開毒蠍了的。】

【R.I.P.,是真遇難了嗎?節目組會把他帶回來嗎?不會被其他神秘組織帶走解剖了吧?】

【R.I.P.,我覺得裡麵肯定有問題,你們看他的指甲縫,像是從烤漆上刮下來的,細思恐極,會不會是在直播上太高調了被什麼超級反派組織謀殺了?】

一時間,陰謀論甚囂塵上。

針對鋪天蓋地的問話,節目組很快用屍檢報告打了觀眾的臉。報告證明凱文·威爾遜的確死於死亡追蹤者的劇毒,而指甲縫裡的紅色物質隻是一種蜥蜴的血液,並不是什麼掙紮時被刮下來的烤漆,最重要的是死者身上幾乎沒有什麼傷痕。

官方這樣宣告,其他選手的境遇又一再改變,吸引著觀眾的注意力。人都是健忘的,沒過幾天,除了一些知情人士和頑固分子之外,全世界就沒人在關注威爾遜的死亡疑雲了。

詹妮弗自然不知道其他選手的現狀。

身處撒哈拉中心,她就是知道了也隻能在心裡罵罵不乾好事的盧瑟,然而此時此刻還有遠遠比罵盧瑟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商隊前方的天氣改變了。

起先詹妮弗隻是覺得吹刮在身上的風更猛烈了些,但很快她就發現駱駝腳下踩著的沙麵在朝反方向劇烈翻騰。原本還在地表遊動的沙石龍子仿佛被鬼魂追蹤似的朝更深更遠處遊去,幾隻巨大的攫禽從遠方飛來,長長的鳴叫聲有如一根根鉤子,勾住她的心神向上吊起。

詹妮弗眯著眼睛觀察地平線,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看不真切。

背包裡的照相機是唯一能幫倒忙的東西,她伸手拉開拉鏈,卻見駝隊中出現了一陣騷/亂。

排在最前方的駱駝說什麼也不肯再走了,有幾峰年輕的駱駝甚至四肢抓地同籠頭對抗起來,試圖朝後倒退,連胯/下的白駱駝都不安地挪動腳步,朝遠處打著響鼻。

詹妮弗舉起相機望向地平線,想知道是什麼讓駱駝們如此慌張。

幾秒鐘之後,她瞳孔緊縮——

是沙暴!

狂暴無比的風將黃沙從地麵掀起,高高地裹挾著,凝聚成致命的死亡之息,如海麵傾覆般向前方壓來。和在城市邊境的沙塵暴不同,沙漠中的黑死神能隨時隨地得到補充,越是向前推進,風中的含沙量就越高,破壞性也越大。

從這個角度看去,天邊分明已經成了沉沉的黑色,沙暴連成一線,正朝此處肆虐而來!

“黑死神!”曼努埃爾高喊,“是黑死神!”

一連串咒罵從同行者的口中飆出。

商人們都從駱駝上跳下,手腳麻利地開始將整支駝隊聚攏。能跟隨曼努埃爾“南征北戰”的無一不是沙漠生存的好手,他們知道在這種自然災害麵前,比起脆弱的人類,隻有強壯的駱駝才能保護整支商隊。

可動物畢竟是動物,不是如臂指使的工具,也不是一板一眼的機器人。

大自然給了每個生靈獨特的饋贈,雖然不具備人類的智慧,動物們卻對災害自有一套感應係統。它們比人類更早的感知到地震、海嘯,也比人類更敏銳地嗅到狂風、暴雨。水中的魚會因為不安躍出水麵,天空中的飛鳥會因為警覺而貼地飛行,大地上的駱駝自然也不會繼續沉默行走。

隨著此起彼伏的吼叫和響鼻,驚慌情緒開始在商隊中傳染,這種情緒甚至彌漫到了屏幕那一頭。

“情況不妙。”萊斯在商隊停住的第一時間調出了雲圖,“這恐怕會是一場特大沙暴,而且持續時間會很長。”

“有其他選手在沙暴範圍內嗎?”貝爾問道。

“還有兩人。”萊斯聳了聳肩。

他們彼此都知道詹妮弗·戴維斯靠著一百多峰駱駝組成的商隊或許還有一搏之力,但這兩個毫無遮蔽的選手幾乎肯定要退賽了。

節目組和他們的推測差不多,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意識到沙暴來襲,在選手發出退賽信號前就已經派出了全封閉救援機。

可憐這個直播間的觀眾,整天整天都跟坐過山車似的,還沒放鬆幾天就又要為選手的性命擔驚受怕。

【自從看這個破節目後,我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看各種氣象圖。】

【自從看這個破節目後,我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鑒彆速效救心丸。】

【自從看這個破節目後,我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入侵氣象衛星和官網係統。】

......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

然而貝爾和萊斯二人看到了也當沒看到,他們正全身心地投入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上。由於詹妮弗隻開了四號機,他們不得不將畫麵切換到全封閉救援機的視角,這才看到了沙暴的全貌。

黃色狂沙遮天蔽日,比摩天大樓還要高。整個風牆無情地向著前方推進,和它相比,高聳的沙丘仿佛一顆顆微不足道的小石子,而規模龐大的駱駝商隊則好像石子間的蟻群,畫麵壓抑得讓人無法呼吸。

在四號機的鏡頭中,詹妮弗靈活地跳到地麵上,單手安撫著自己的駱駝。

商隊首領曼努埃爾扯著嗓子衝手下呐喊,他一手抓著鞭子,一手死死拉著頭領駱駝的韁繩,希望借著穩住頭領駱駝來穩住所有駝隊。

這個動作收效甚微。

活動在中亞地區的駱駝打小就被穿鼻棍,從鼻孔中間穿過的鼻棍在打進去時會產生劇烈的疼痛,即使傷口愈合,一旦用力牽拉也會帶來難以忍受的痛楚,甚至撕裂鼻端,長此以往駱駝們根本不敢違背主人的命令。

活動在撒哈拉的駱駝缺少鼻棍的束縛,對繩套的服從性也大打折扣。受訓年份較長的個體或許會在短鞭和棍棒的示威性抽打下條件反射性屈從,但年輕的個體卻容易被得魂不守舍。

一條狗魚可以把整個魚塘攪得不得安寧,一頭發瘋的駱駝也可以把整個駝隊推向危險邊緣。

和白駱駝前後相接的兩峰駱駝已經完全慌了神,保命的本能壓過了服從命令的訓練,它們像兔子一樣在繩套中上下躥跳,企圖把負重全部甩脫,朝反方向逃走。

繩套不是輕易就能掙脫的,可是發瘋的駱駝管不了那麼多。它們隻知道背上的東西阻礙了逃命,在這個認知下,它們會加大掙紮的力度和動作,一次又一次地亡命嘗試。

詹妮弗和白駱駝被擠在中間,她不得不左躲右閃,這才沒有被四麵八方驟然抬起的後蹄給蹬中——結果駱駝們踢中的是彼此,疼痛感甚至讓它們拚得更凶。

沒有時間猶豫了。

她拔出戶外刀,猛地朝離得最近的瘋駱駝撲去。

這種龐然大物擁有極其強健的四肢,一腳就能踢斷人的骨頭;它們還擁有極其恐怖的咬合力,能活生生地將人的顱骨咬碎。平常牧民宰殺它們時需要多人合力,提前捆住一條前腿,再綁住頭套,現在卻沒那麼多時間。

眼前的這峰駱駝被繩套纏住了腳,行動起來破綻百出,人類完全可以將刀從它的前肢末端中間刺入心臟。但那雪亮的刀鋒在最後一秒稍稍偏轉,飛快地割斷了繩套。

詹妮弗看著它朝遠處奔逃,轉向附近的三頭駱駝。

其中一頭體型最大的雙峰駱駝已經完全狂躁起來,它四肢亂踢亂蹬,長頸左右晃動,撕咬著同伴。身上的繩套將好幾頭駱駝拉得東倒西歪,口中發出的叫聲讓白駱駝都不安地打起了響鼻。這一頭要是自由了,恐怕不是逃命,而是要往商隊中心廝打。

它看著沒救了。

詹妮弗沒有給它逃命的機會。

她謹慎地朝邊上閃躲避開踢蹬的長腿,腳步一錯,用力翻上這頭駱駝的背,雙腿夾緊,單手拉著它的韁繩,迫使它高高揚起脖子,接著一刀就刺進了它的喉嚨。

淒厲的叫聲頓時劃破了暗沉下來的天色。

刀是和棍棒一樣的東西,麵前的恐懼短暫地戰勝了天邊的恐懼,胯/下的駱駝瘋狂掙紮,近處的兩三頭駱駝卻六神無主地擠在一起,被年輕商人厲聲喝住,緩慢地跪倒在地。

詹妮弗在死駱駝倒下前踩著它的身體站起,以一個體操運動員般的姿勢在它身上保持了平衡,接著跳到地上,防止被沉重的屍體壓傷。

隨著刀尖拔出,血液如噴泉一般從創口飛湧,站位不佳的人瞬間被澆了一頭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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