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邊角(1 / 2)

詹妮弗把吃了一半的黑麵包放在桌上。

她已經在X莊園停留了三天, 期間幾乎不接電話也不看新聞,每天早上起來不是去旁聽戰鬥課就是在圖書室裡查爾斯的收藏, 全部社交都局限在這所天才學院裡。

經紀人瑪哈雖然頗有微詞,和布萊恩商量過後也選擇了放任自流。他們和整個輿論社會一樣, 認為詹妮弗因為安東可以預見的死亡遭到了巨大打擊。從亞馬遜回來後安東奇異地穩住了病程,不過治療組判斷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當然沒人料想到狂犬病毒正處於掌控之中。

三天前詹妮弗在校長辦公室做出了“絕不後悔”的承諾,自那之後查爾斯就開始忙碌了起來。X教授對引導力量頗有心得,但他無法在不接觸的情況下進行引導, 要想架設心靈通路,就必須先突破表裡意識的間隔。

對此詹妮弗隻有苦笑。

求人幫忙就得有求人幫忙的態度,她心裡最大的秘密無非是“時空旅行者”, 這個秘密甚至從沒對布魯斯坦誠過,可當她含糊其辭地說明身份後,X教授卻給出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有天下午查爾斯在掛下電話後回答。

他給幾個老朋友去了電話,他們個個都是大隱隱於市的角色,也個個都有著超凡脫俗的見聞, 彆說時空旅行者,就是過去的自己、未來的自己、平行時空的自己都見得不要見了。查爾斯本人也和時空旅行者打過交道, 他把幾個人的說辭總結了一番,最後得出結論:表裡意識隔閡的存在與時空旅行無關。

“我們總會找到原因的。”查爾斯緊接著說, “或許是你沒有準備好, 或許是自然之心沒有準備好。涉及心靈層麵的力量飽含玄機,也許我們不該操之過急,等時機到了答案就會分明。”

詹妮弗搖了搖頭, 琴也露出不讚同的神情。

琴·格雷是另一個幫得上忙的人,心靈能力者。她表現得比查爾斯更嚴肅也更感同身受,教授說這麼一句未嘗沒有寬慰的意思,然而她仍然眉頭緊鎖:“我們這樣的人都對危險有所感知,詹妮弗可以等,危險可不會等。”

這話說的不假。

危機意識並不是詹妮弗的專利,許多超能力者都有感應到危險的能力,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擁有蜘蛛感應的蜘蛛俠,傳說他能在危機來臨前有所感應,尋常敵人根本打不到他。想到這裡,詹妮弗不禁有些好奇布魯斯給蜘蛛俠編寫了什麼防範計劃......還有查爾斯呢?他又給似乎無所不能的查爾斯編寫了什麼防範計劃呢?

X教授清清咳嗽一聲。“對不起。”他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樣子,“你知道,有時候人們總是想得太‘大聲’了,那些念頭就會在我腦子裡撞來撞去。”

真同情那些和你約會的人,詹妮弗立刻想到。

查爾斯搖頭失笑。

***

無論如何,這天晚上他們又嘗試了一次心靈突破。

起先一切都很正常,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大有進展:查爾斯和琴聯手在詹妮弗的表意識層尋找突破口,試圖找到原身完全死亡、新意識取代舊意識的確切時間點。整個過程對心靈能力者來說是個酷刑,而詹妮弗自己則毫無知覺,直到被一束柔軟的意識觸碰才渾身一顫。

那是很輕很輕的一記接觸,就像小貓柔軟的爪墊。旋即是查爾斯溫和的聲音。“成功了。第一步已經邁出去了,接下來琴和我要試著打開你和自然之心中間的通路,然後讓我來試著幫你適應信息流。”

“我明白了。”詹妮弗回應。

話音剛落,她就被一雙看不見的手在背後一推,麵前似乎又有人在牽拉,整個意識就毫無反抗之力地進入了預設好的軌道。查爾斯不愧是心靈層麵的大師,他像把精準的手術刀一樣剝開思維世界中的種種迷霧,定位到了自然之心的存在。詹妮弗和琴的意識都被他的意識裹挾,如果說查爾斯有看到什麼**記憶的話,他也沒有做聲。

一切都顯得十分順利。

詹妮弗的心靈屏障在查爾斯麵前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當自然之心的本體被喚醒時,查爾斯也用自己的意識阻擋住了洶湧的信息流,將它們分成一股又一股細小的支流,使得詹妮弗不至於再次宕機。千百萬年來的自然演變,數不勝數的生物種群,無處不在的自然規律,漸漸地,這些支流開始形成穩定的通路,一幅幅畫麵、一句句心音都在底部沉澱,將狹窄的思維溪流擴展成奔騰長河。

自然之心對整個過程保持了難能可貴的沉默。

直到某一個瞬間。

沿著軌跡流動的數據忽然定格遲滯,正沉浸在自然領悟之中的詹妮弗立刻感覺有異。如果說原本她接受到的信息都是完整的,現在那些東西都成了被打碎的鏡麵。阻擋在她麵前的龐大意識被另一個偉力纏繞,太快了,快到詹妮弗來不及反應,數據長河就拔地而起,逆流而上,蒸騰成了風暴龍卷。

人力如何對抗暴風?

隨波逐流的小船時不時被拋進漩渦裡,時不時又被拋到九天之上,根本分不清方向。琴的驚叫聲似乎隔了一個伯度那麼遙遠,查爾斯的呼喚聲也含混到不知所雲,到最後,這些雜音齊齊沉寂下去,隻剩下無窮無儘的碎片。

無數畫麵在詹妮弗麵前近了又遠。

尚未長成的小獅子被奪取群落的公獅咬殺,母鯨頂著幼鯨的屍體在海麵悲鳴......摩天大樓那麼高的樹藤重重揮下,整支小隊還來不及預警就被壓成肉泥......一輛疾馳而來的車把女孩撞倒在地,她抓著琴的手,哭喊著“我要死了”......查爾斯和一個戴頭盔的男人隔著車水馬龍遙遙相望,他無法聽到對方的心聲,但他內心有無限的期冀和失落......

“停下。”詹妮弗小聲說道。

心靈長河沒有聽從她的吩咐,大段大段的回憶取代瑣碎的畫麵,她再次被光怪陸離的漩渦吞沒。

下沉,下沉,下沉。

詹妮弗頭暈目眩,等她好不容易站穩腳跟,就發現自己置身一條昏暗的小巷。頭頂一塊將將沒電的霓虹燈牌半死不活地映照著,不知哪個年代留下的小信箱在地上拉下長長的陰影。在更遠處,一個穿紅色連帽衫的男人正站在那裡,衣冠不整,褲腿肥大,泥地裡滾過一遭似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半大小子和一個老頭。

“火柴馬龍”,他們叫他。他有著一張臟兮兮的屬於蝙蝠俠的臉龐。

詹妮弗發現自己正在朝三人走去,但他們誰都沒看向她,隻是自顧自地說話。

“你們在說什麼呢?”火柴馬龍大喇喇地問道。他從衣兜裡掏出幾支劣質卷煙,自己先點了一根,然後把剩下的發出去。不多時,濃烈的煙霧就把三個人吞沒,伴著夜色,越發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了。

“火柴馬龍,你來得正好,”吸了兩口,老頭說道,“我和拐棍正在說亞瑟的事。那個亞瑟,娘炮亞瑟,你還記得他不?”

“跟著傑尼倒‘貨’的那個?”

“對咯,就是他。半年前蝙蝠把他上峰老巢搗了,娘炮那幾個都進了監獄,這兩天聽說人沒了。也難怪,要我一出來就看到老婆孩子全沒了,我也恨不得爛在陰溝裡。”

“怎麼回事?”

“能有什麼辦法呢?”穿破T恤的青年,拐棍,聳了聳肩,“聽說娘炮老婆得了癌。癌那東西你也知道,不乾點臟活哪來的錢看病?娘炮全家就剩下他一個,他一進去,嘖。他老婆病死啦,小的才九歲,早前還在街口那裡到處給人端端盤子搭搭手,後來就不知道去哪了。”

火柴馬龍在地上踢了踢石子。“操!”他說。

一種苦痛的酸澀湧了上來,詹妮弗分不清那是布魯斯的感受還是X教授的感受,隻今時今刻,它更像是她自己的感受。這座城市已經徹底壞了,一部分人相信它還有救,更多的人相信它已經墮入地獄。壞人,好人,哈,這裡更多的是沒有選擇的人。蝙蝠俠又能做什麼呢?在他能救下什麼人之前,或許更多的人會因他而死。在他得到尊敬和感謝之前,或許更多的人會憎惡和敵視他——即使他做的是正確的事。

“有時候正確的事、維護規則的事,不一定會產生皆大歡喜的結果,反而會帶給你無邊的煩惱和痛苦。”一個聲音說道。

詹妮弗徒勞地張張嘴,正想說些什麼,突如其來地,那種無法控製自己的感受又來了。

前段記憶在詹妮弗指間溜走,黑色,她不無幽默地想到,即使在記憶中蝙蝠俠也是個陰沉沉灰撲撲的光球。

她沒能保有這個想法多長時間。

這一次她站在一片斷壁殘垣之中,陽光在廢墟上打下燦爛的光柱,將騰起的灰塵照射得紛紛揚揚、一清二楚。光柱之外的目所能及處有兩位上了年紀的老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你總是對我很不公平。”站著的那個開口說道。

“我不知道還要如何對你公平,埃裡克。”坐著的老人疲憊地說。天氣寒冷,他一定是受到了良好的照料,穿得挺括的厚西裝,膝蓋上搭著一條羊絨毯子。說完這句話,他們便齊齊看著麵前的廢墟陷入沉默,似乎彼此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終於,被稱為埃裡克的人,也是眾人口中的萬磁王,打破沉默:“他們在拿未成年變種人做實驗,查爾斯,我希望你好好想想這件事。這些年來你對政府的忍讓與合作換來了什麼?你們口中的和平?去他的和平吧,和平底下是多少變種人的血,你我同胞的血。”

X教授深深吸進一口空氣。

灰塵從他的口鼻進入,將喉嚨激得刺癢,可那種難耐半點也比不上得知噩耗時的痛苦。人體實驗,多麼惡心的詞組,無論變種人怎麼做,一些人就是會一次又一次地挑戰整個群體的底線。換句話說,他們根本不把變種人當人看。

“我們有力量,查爾斯。”萬磁王繼續說道,“你能控製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但你用它做了什麼呢?當一些小崽子的心靈導師?替那些狡猾的政客排憂解難?時不時還去所謂的超級英雄那裡串個場?”

“埃裡克——”

“你要反駁嗎?”萬磁王平靜地質問。

倏而,在他背後出現了另一張藍色的臉。“我警告過你,查爾斯,我警告過你。”這張臉的主人低吼道,“你有沒有想過變種人有強有弱可能是有理由的呢?為什麼命運選擇了你?你可以用一句話拯救千百條性命,可為了你那些狗屁的原則,你的虛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