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飯的火比比剝剝地響著, 那些乾活的夥計們似是嚇得呆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屋外的持槍拿刀的凶惡漢子裡,一前一後走進來兩人, 明明是大雪天氣,卻都隻穿著薄薄的一層衣裳,一個是深色的勁裝, 另一個則套著身寬袖衣衫,兩人的眼睛先是在箱子上一轉,然後又在各人身上一轉,哈哈笑道:“人還挺多!”
胡姓老人暗暗皺眉:“怎的是他們?”
邊上的鏢局隊伍裡, 有一人站了出來, 神色凝重, 向前拱一拱手,揚聲道:“二位可是鄧兄跟孔兄?”
他口裡說的鄧兄跟孔兄,指的是“笑麵老虎”鄧乾跟“袖底藏刀”孔三望, 這二人在綠林道上,也是有名的大盜, 卻不知為何, 居然跑到了懷州霧山這邊。
那二人對視一眼,點點頭:“你眼神倒是不錯。”掃一眼鏢旗,“原來是四海鏢局的人, 倒也難怪。”
他們說話時,言語中大有傲慢之意, 似乎並不太將四海鏢局放在眼中。
胡姓老人麵色頗為不虞,借著火光往同伴那邊看, 隻見陶空園麵沉如水, 馬定源皺眉沉思, 張夫人垂著臉,不知在想些什麼,至於那位來自瑤山派的許渾意,倒是昂著頭,一副不忿之相。
胡姓老人剛在心裡叫了一聲不好,就見許渾意提著長劍站起身來,上前走了兩步,拱手道:“二位雪夜前來,不知有何貴乾?”
他出身名門,縱然滿懷敵意,也不肯直接出口傷人。
鄧乾瞄了他一眼,指著許渾意笑:“三弟,你看這人走路的模樣,像不像瑤山派的雛兒?”
孔三望點點頭:“我看很像。”
許渾意聞言大怒,卻聽鄧乾笑道:“瞧你功夫,應該是瑤山派年輕一輩的弟子才是,嗯,那個黎今錫是你師父,還是你師伯?”
許渾意下意識答道:“……是在下師伯。”
鄧乾大笑:“那你出門前,就沒問問你師伯,當年是傷在誰手裡的?”
許渾意似乎想起了什麼,麵色一下慘白起來,握著劍的手也不自覺地微微顫抖,鄧乾嘿嘿笑了兩聲,忽然飛起一腳,踢在他心口上,將人直接踢飛出去。
鄧乾冷哼一聲:“老子看見這些名門子弟就覺得討厭,今日就賞你一腳,教你知道好歹。”
胡姓老人隻見鄧乾抬腿,卻未瞧清楚他究竟是如何飛踢,又是如何收足,雖知許渾意一招落敗,有事出突然的緣故在裡頭,也知他傷得不算冤枉。
——鄧乾不愧是成名已久的大盜,果然頗為了得,也不知憑這大廳裡的人,能不能將他們打發得掉?
他微微轉頭,看見那位姓孟的年輕人也在往鄧乾兩人那邊,少年人不知江湖險惡,麵上還帶著絲笑,倒像是瞧熱鬨一般。
強盜在前,杜家的普通仆人不敢去攙扶許渾意,胡姓老人守在杜高粲身邊,難以離開,另外幾位高手各自凝神戒備,心知此刻若是一轉身,難免就將後心要害賣給了敵人,也都不去攙扶。
杜高粲忍不住動了下,想親自把許渾意帶回來,卻見那姓孟的年輕人提前一步起身,走到許渾意邊上,一手托腋下,一手托手臂,把人給拖了回來。
許渾意麵若白紙,半昏半醒,那姓孟的年輕人問邊上的夥計要了一碗滾燙的烈酒,給他慢慢喂下。
有人想,許渾意是一口氣上不來,用酒氣衝一衝,說不定便能轉醒,那年輕人如此行事,似有幾分醫理在內,也有人想,許渾意受了內傷,臟腑中多半有淤血存在,酒液入喉,淤血四流,內傷不免更加更重,當真是書生做派,胡鬨非常。
那姓孟年輕人給許渾意喂酒的時候,鄧乾一雙眼像含了電似的照在對方身上,但那年輕人卻仿佛未曾察覺一般,依舊不疾不徐地做著自己的事。
大廳角落裡原本有兩夥離得遠遠的書生打扮的路人,此時其中一夥人裡稍稍年少些的那位壓低嗓音,詢問邊上的人:“師兄,這人……也是武林中的好手麼?”
被稱作“師兄”的人大半時候都緊閉雙目,直到此時才將眼睛睜開一線,片刻後道:“我瞧不出來。”
他們說話時聲音本來就小,加上用了些凝音成線的功夫,除非功力比兩人更高,否則就算是附近的人,也隻能看見他們嘴唇在動,卻聽不見交流的內容。
那位師弟想,既然說是“瞧不出來”,那就是沒發現對方有身懷武功的跡象。
無知者無畏,那位年輕人不曉得江湖險惡,貿貿然將許渾意扶了回來,雖然理所應當,卻難免有些落了鄧乾兩人的麵子。
他這麼想著,便不由自主地替那位年輕人擔起心來。
被稱作師兄的人又道:“你看著點,彆叫他們傷人。”
那位師弟:“可是師兄的傷……”
他話剛說了一半,便自覺消音——身為淨華寺弟子,便是今日當真埋骨於此,也不枉師門教導,隻是一定要護住師兄的性命才行。
被稱作師兄的人在廳裡眾人身上掃了一圈,忽的笑了一下:“你彆擔心,這裡……這裡高手不少。”
鄧乾盯了那姓孟年輕人兩眼,在心中暗罵晦氣,今日運道不好,自己進門來立下的威,居然被一個不曉事的傻書生給破壞了,雖有些氣,但即便殺了對方,也不過跟提刀殺一隻兔子似的,嚇唬不住那些□□湖,也沒什麼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