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拿著樣刊走出校門,遞給媽媽看，媽媽果然驚喜極了，“誒呦,就是這本？在哪一頁啊？”
林笑伸出手，嘩啦啦地幫媽媽翻頁,她的小論文刊登在《小學生數學教育》的第12頁上,占據了一整頁的版麵。
呂秀英看到題目下麵的署名，戴著手套的手指在林笑的名字上滑過。
“作者,林笑……”
林笑的名字在前麵，後麵跟著指導老師的名字，劉老師和陶老師。
“真好，真好，真好……”呂秀英連著說了一連串的真好,林笑奇怪地問道：“媽媽,你怎麼了？”
媽媽現在就像卡帶了的隨身聽,不停地重複著同樣的詞。
呂秀英拉開林笑的書包拉鏈,小心翼翼地把這本雜誌放進去,手伸到書包底確定雜誌沒有折角,然後拉上書包拉鏈。
“先回家，回家你念給媽媽聽。”呂秀英說道。
林笑坐在自行車後麵,腦袋靠在媽媽的背上：“不要,媽媽你自己看嘛。”
呂秀英笑道：“怎麼還害羞了呢？”
林笑是真的害羞了,她兩頰燙燙的,像是沒戴口罩被冬天的冷風吹了臉,回到暖和的屋子裡那樣發燙。但是她不肯承認：“沒有害羞，媽媽你自己看嘛。”
林笑覺得自己隻做了一件小事，但是媽媽和哥哥對她誇了又誇,誇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發表小論文並不難……好吧，中間改了一次又一次真的很麻煩……但是總得來說並不難，林笑覺得自己不該得到這麼多誇獎。
呂秀英笑道：“行，媽媽回家自己看！”
“然後把這本給你哥，讓你哥再買幾本回來收著。”
林笑驚訝道：“為什麼還要買？”
呂秀英：“多買幾本留紀念啊，這多有紀念意義。”
媽媽的話讓林笑臉更躺了，她偷偷掀開一點口罩，在寒風中透透氣。
“媽媽，我數學考了98分，語文考了99分，我數學又粗心了，下次我一定不粗心！”林笑向媽媽坦白。
媽媽果然沒有批評她，“已經很棒了！98分99分，媽媽已經很滿意了，這個分數已經很好了。”
呂秀英在林躍飛讀書的時候，拿回家一張又一張個位數的試卷回家讓她簽字，那時候呂秀英打死都想不到自己以後竟然會有林笑這樣聰明乖巧的孩子。
“媽媽覺得這個分數已經很棒了，不過你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是好事。這次因為粗心扣了分，下次就努力克服這個毛病，爭取以後不再因為粗心扣分。”
林笑點頭：“嗯！”因為粗心扣分的滋味不好受，即使媽媽不說，林笑自己也不想這樣。
呂秀英問道：“你們寒假作業多不多啊？”
林笑立刻說道：“多的！”
“媽媽，陶老師留作業比徐老師多！陶老師留了好多寒假作業！”
除了每個假期都有的《寒假作業》這一冊要做完之外，陶老師還留了作文、練字、手抄報！
林笑很喜歡陶老師的，但是今天陶老師留了這麼多寒假作業，林笑說道：“我想徐老師了……”
徐老師以前從來不會留這麼多寒假作業。
呂秀英噗嗤一聲笑了：“那是因為你年級升高了啊，年級越高作業越多。”
“你們數學一直都是劉老師，現在寒假作業是不是也比二年級的時候多？”
林笑想了想，發現是的，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不像以前那樣天天盼著升高年級了。
高年級作業多、高年級考不了一百分、高年級下雪天還要帶沉沉的鐵鍬……這樣想想，高年級除了可以在校門口當神氣的值周生之外，也沒什麼好處。
林笑想到小芸姐姐的寒假竟然隻放六天，覺得長大真的太辛苦了。
回到家裡，呂秀英換完衣服，洗乾淨手，第一件事就是把林笑的雜誌從書包裡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從頭到尾讀了一遍。
林笑的小論文呂秀英讀得似懂非懂，速算方法她看了例子好像是懂了，但是讓她自己算就又不懂了。
呂秀英心中感慨，林笑才四年級，寫出來的東西她就看不懂了。
也是，否則怎麼能刊登到雜誌上呢？
呂秀英坐在書桌前，用手摩挲著林笑的論文，讀了一遍又一遍。她又翻了翻前後幾頁彆人的文章，發現這本書上刊登的文章絕大部分都是老師寫的，一些教育的心得體會，一些和教育學相關的內容，還有一些題目的解法。
學生寫的文章很少，呂秀英認真看了一下學生的年級，發現其他學生的年級都比林笑高！
像林笑這樣四年級的學生是獨一份！
呂秀英笑道：“這次你給你們解放路小學爭光了。”
林笑的小論文發表在《小學生數學教育》上，算是劉老師和陶老師的一份成績，也算是解放路小學的一份成績。
林笑考慮得沒有媽媽那麼多，她的肚子已經餓的咕咕叫了，“媽媽，中午吃什麼呀？”
呂秀英一拍腦門，誒呀，她把做飯這件事都忘了！
“要不然去食堂吃？”呂秀英和林笑商量。
林笑的小腦袋頓時搖得像撥浪鼓一樣。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前幾年林笑聽到去食堂可高興了，現在聽到去食堂吃就等於去吃難吃的菜。
現在大院食堂裡的菜，還不如她們小學的食堂呢！
“那我做點簡單的，疙瘩湯行不？”
林笑連連點頭：“嗯，吃疙瘩湯！”
呂秀英倒了小半盆麵粉，少量多次地加水攪拌，拌成小小的麵疙瘩。然後西紅柿、肉沫和蔥花熗鍋，加水煮成一鍋湯，水開後把麵疙瘩倒進去。
“荷包蛋吃幾個？”呂秀英問道。
“吃兩個！”林笑喊道。
呂秀英自己吃一個荷包蛋就夠了，一共煎了個荷包蛋。疙瘩湯用家裡最大的麵碗盛，呂秀英和林笑兩人麵前一人擺著一碗，荷包蛋放在上麵。
“好大一碗啊！我喝不完！”林笑說道。
呂秀英說：“沒事，能喝多少喝多少，喝不完就倒了，彆撐著了。”
媽媽用大勺，林笑用小勺，兩人麵對麵坐在餐桌上低頭喝疙瘩湯。西紅柿熗鍋的疙瘩湯特彆香，冬天喝上這麼一碗，從頭暖到腳。
咣當一聲，林笑把自己的小勺放在空碗裡。
呂秀英看到林笑喝得乾乾淨淨，笑道：“你不是說喝不完嗎？”
林笑：“我以為我喝不完的。”但是媽媽做的疙瘩湯太好喝了，不知不覺就喝完了一大碗。
呂秀英笑道：“彆人是眼大肚子小。你這是什麼？你這是眼小肚子大！”
林笑低頭看自己的肚子，喝完一大碗疙瘩湯後肚子是微微鼓起來了，她隻能努力瞪大眼睛：“我眼睛不小！”
“媽媽，你今天沒有放薑！”林笑都喝完了，才突然發現新大陸，“媽媽，你以後能不能都不放薑啊？”
今天一大碗疙瘩湯裡，討厭的薑片、薑絲、薑末……她都沒有喝到！
呂秀英一拍腦門：“誒呦，今天太著急，忘了放薑了。”
“不放薑好吃啊？不放薑肉餡有點腥吧？你不愛吃薑，下次我炒肉餡的時候少放點。”
林笑聽媽媽這麼說，就知道媽媽以後還是要放的，媽媽隻要放肉就要放薑，否則就覺得有腥氣。
可是她剛剛沒告訴媽媽的時候，媽媽明明也沒吃出來呀！
林笑倒不討厭薑味，但是她討厭嚼到薑片薑絲時的感覺。不過家裡的餐桌是媽媽做主的，林笑隻能和媽媽商量：“媽媽，以後能不能放大大的薑片啊？”這樣她好歹能挑出來！
呂秀英有點驚訝，她知道林笑不喜歡吃薑，還故意切得碎一點呢，“行，那我以後切薑片。”
吃完飯後，林笑自告奮勇去洗碗，呂秀英把廚房熱水器打開，讓林笑用熱水。
呂秀英自己現在也用熱水洗碗，冬天洗碗再也不會凍得雙手通紅，連骨頭縫都在痛了。
最重要的是熱水洗碗洗得更乾淨，隻要放一點洗潔精就能起很多泡泡，衝掉泡泡之後特彆乾淨。不像以前，冬天用冷水洗碗即使用了很多洗潔精，碗盤摸起來總還有一點滑膩的感覺，呂秀英特彆受不了，每次碗筷油大的時候，都要燒一壺熱水兌著洗。
現在方便了，打開熱水器的煤氣閥，一擰水龍頭就有熱水，她現在一年四季都用熱水洗碗。
林笑洗碗是真的洗“碗”，再加上兩隻勺子。
呂秀英等她洗完就把她從廚房轟出去，接下來自己洗鍋、洗刀、洗案板、擦爐灶。
呂秀英乾完這些活，把整個廚房收拾得乾乾淨淨，用的時間和林笑洗兩隻碗兩隻勺子差不多。
如果不是開家長會的時候老師說要培養孩子適當做家務，呂秀英真不願意讓林笑洗碗，她嫌費煤氣費熱水。
“今天下午在家休息，明天帶你去買衣服。”呂秀英說道。
林笑和呂秀英都放寒假了，但是過年前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呂秀英心心裡排了一張日程表，每天都有要做的事情。
明天一整天，呂秀英留給逛街買衣服，給笑笑買、給小飛買，給小芸也看著買兩件，她學習那麼忙，哪裡有空買新衣服？
呂秀英想著自己不給她買的話，沈芸肯定就穿舊衣服了。
還要再給林笑姥姥買兩身，今年冬天林笑姥姥不來這邊，呂秀英帶著林笑和林躍飛回老家。
林笑還沒期末考試呢，林笑舅媽的電話就一個接一個地打過來。
“秀英，今年彆讓媽去你那裡過年了，怎麼說世榮也是做兒子的，哪裡能年年都讓你出錢出力，讓媽在你那邊過年呢。”
“今年你們回老家吧，我都收拾好了，屋子打掃得可乾淨了。今年每個屋的炕都找人通了一遍，燒起來可暖和了，已經燒起來了，整個屋子烘得乾乾爽爽的。”
“前一陣大姐來，大姐也說想你了，好久沒見到你了。”
“笑笑愛吃柿餅，今年媽做的柿餅，我們都沒吃。文建想要多吃我也不讓，全都給笑笑留著呢。”
林笑舅媽在電話裡嗓門特彆高，呂秀英把電話聽筒拿得遠遠的，依舊聽得頭疼。
林笑舅媽明明說的每句話都是好話，然而聽起來就是讓人不舒服。不知道是她的語氣語調的緣故，還是呂秀英看透了自己這個嫂子是什麼人，覺得她的每句話都特彆假。
“去年媽多裝了幾個柿餅來，她還從編織袋裡把柿餅拿出去呢。今年他們就都不吃柿餅了，也不讓文建多吃了，全都要留給笑笑了。”呂秀英冷笑一聲。
林躍飛讓呂秀英看開點：“舅媽這是看我開公司賺錢了。”
呂秀英當然也知道這個原因，林笑舅媽這樣前倨後恭，更讓她不舒服。
“她要是一直像以前那樣，我反倒高看她一眼！”
現在這樣巴結人，呂秀英隻會更瞧不起她，同時心中十分警惕。
“她這麼巴結，想要從你身上榨出什麼好處啊？讓文麗到你公司上班？”呂秀英搖頭，“不對，她才不會為了文麗這麼做呢。”
“是為了文建？讓文建以後來你這裡？”
呂秀英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倒是差不多，“文建今年十六歲，要是考不上大學大專，再過兩年就該上班了。”
呂秀英覺得文建看起來也不像是能考上大學大專的。
林躍飛皺眉：“我是不會要他的。”
上輩子，呂文建沒考上大學大專，高中畢業就開始工作了。說是工作，其實天打魚兩天曬網，主要還是靠啃老生活。
舅舅和舅媽兩人心甘情願地被兒子啃。
尤其是在呂文建結婚生孩子之後，呂文建給舅舅舅媽生了一個孫子，帶著老婆孩子一起啃老。
呂文建這個表弟，壞事是沒做過，但就是被舅舅舅媽寵壞了，一點苦也吃不得。
林躍飛作為老板，當然不可能要這樣一個員工，他招員工是乾活的。像他這樣在上升期的小建築公司，一個閒人也養不起，呂文建能乾活嗎？到時候招進來，舅媽怕是想著讓呂文建光拿工資不乾活。
呂秀英連忙說道：“當然不能要！”
呂秀英早就看出來了，文建一個男孩子，下河摸魚釣蝦時淘氣得很，但是一看書就頭疼眼睛疼，某種程度上也很嬌氣。
笑笑小小年紀就能吃得了學習的苦，小論文改那麼多遍都沒有放棄，文建可是一點學習的苦都吃不了。
“堅決不能讓文建去你公司，到時候你舅舅舅媽得煩死你。”
林笑舅舅舅媽這麼巴結一定是有所求，而他們所求的呂秀英又不想給，這樣的巴結就不讓人享受，隻讓人頭疼了。
呂秀英都不想回老家見林笑舅舅舅媽了。
“唉，其實小時候關係都挺好的。”呂秀英歎氣，她和大姐、和二哥，他們人小時候關係都挺好。後來各自成家了，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就變了。
呂秀英不想回老家，還想讓林笑姥姥過來。舅舅舅媽就朝著林笑姥姥使勁，舅媽每天在林笑姥姥耳邊說：“你一年兩趟去閨女家住，村裡人都笑話我們，說我們不孝順，你才成天往閨女家跑。”
“平時也就算了，大過年的還去閨女家，讓村裡人怎麼看我們？”
林笑姥姥沒辦法，對呂秀英說今年過年不到城裡去了：“你們回不回老家都行，都挺忙的，夏天剛見過，笑笑上奧數班也歇不了幾天，回來一趟也折騰。”
林笑姥姥無所謂呂秀英回不回老家，林笑舅媽可不行，一天一個電話打過來，催四請地讓呂秀英一定要回老家過年。
呂秀英說：“回不來啊，年前年後笑笑奧數班都上課，就過年那幾天休息，我們也不能大年十初一回去啊。”
林笑舅媽立刻說道：“怎麼不能？就是讓你們回家過年啊！”
“年夜飯我來做，我都提前定好豬肉了，定了老張家的半頭豬，到時候燉肉吃、做餃子餡……”
林笑舅媽說了半天怎麼過年，總而言之，就是呂秀英什麼活都不用乾，全都是她來乾，吃的喝的全都給她準備好了，“棉被都給你們做的新的，新裡新麵新棉花，可暖和了。”
呂秀英說：“嫂子，這不合適吧……”
林笑舅媽仿佛突然想起什麼一般：“誒呀，秀英，你不會想著村裡的老規矩吧？”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早就沒有那些老規矩了！破四舊的時候早就破乾淨了！”
“現在沒有出嫁的女兒不能回娘家過十初一的說法啊！”
“村裡要是有人敢說閒話，看我怎麼上門和他們理論去！”
呂秀英在電話這邊，露出一個譏諷的笑意。出嫁的女兒不能回娘家過十初一，否則妨礙娘家兄弟，這個說法呂秀英聽說過，不過村裡大部分人們其實都不怎麼講究這個。
以前一直是林笑舅媽特彆在意這一點。
尤其是林笑爸爸去世之後，呂秀英不僅是出嫁的女兒，還是出嫁後喪夫的女兒。
林笑舅媽怕死她在娘家過年了，仿佛呂秀英除夕晚上在娘家睡一宿，林笑舅媽和舅舅就要倒黴一整年。
呂秀英一眼也不想看林笑舅媽那個樣子，這麼多年，年年過年回老家，一次也沒有在老家過過十和初一。
要麼往前趕、要麼往後錯，十初一都在自己家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