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王關“哦”了一聲,看來張三虎和他一樣啊。
張三虎爬出了洞口,那幾隻白狼就在地上坐著默默看著他,然後舔一舔自己的毛,上下打量著張三虎。
張三虎看見眼前著幾匹狼,渾身都有些哆嗦,他看著右邊的王關,傍晚天色微暗,瞧不見人影,張三虎一手錘到了王關的肩膀上去。
“張三虎,你找死啊,老胳膊老腿的!”王關被這一錘有些疼,嘴裡沒好氣。
“嘿嘿,是人,是人就行。”張三虎錘了老人王關這一下,確定他是大活人,心中的石頭才漸漸往下落了。
隻不過看著王關對著小狼愛撫的模樣,張三虎忍不住再開口:“王關,這是怎麼回事?”
是啊,這是怎麼回事?這也是洛素想要知道的。
本以為是狼群想要害人,但眼看著到了現在,這兩位老人張三虎與王關交流了幾個回合,幾頭狼都沒有半點動爪害人的動靜,是她想錯了不成?
而且看著這老人王關,另一頭小狼也湊湊到他的眼前,擠著等著被順毛。
看著這老人跟群狼相處得很和睦的樣子,可他渾身上下臟兮兮的,年老體衰,洛素都很是好奇是怎麼做到的。
而另一邊,本體的洛素將這邊的情況告訴給了老吳。
兩人想了想決定去那窯洞的附近,無論是那張三虎,還是王關,兩位老人看著都是滿頭華發,年紀應該是很大了。
拿出來的東西又急忙丟到馬車裡,披星戴月趕著車,前往這山頭的另一端。
夜已經漸深了,洛素一輸靈氣,馬兒瞬間來了精神,馳騁在山路之上,老吳坐在馬車上顛了個顛。
等到了那洞口的附近,狼嚎聲此起彼伏,是那些白狼們發現了他們的到來。
“怎麼回事?王關,你不是說這些狼不吃人嗎?這怎麼嚎起來了?”張三虎縮了縮身子。
彆說現在是在山裡,狼群就在身邊,就是在山下的村子裡,聽見狼嚎,那也是一個激靈,生怕狼群進村啊。
“張三虎,我真懷疑當初打了大蟲的人究竟是不是你!你沒聽見那馬蹄聲嗎?是有人來了。”王關對這人真是無奈了。
張三虎眯了眯眼睛,他起身往前探了一探“是馬車,怎麼有人敢駕著馬車上這座山?”
他語氣中滿是不可思議,本地人誰不知道這座山
洛素勒住了韁繩,馬兒停下了腳步,它正如臨大敵地看著眼前的幾匹狼。
老吳掀開簾子下了馬車,他現在的身體經過改造,已經能夠夜視了,看著眼前的情形,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黑夜悠悠中,幾匹白狼的綠眼睛幽幽地看著他們的方向,仿佛是在警告這意外的來客。
尤其是那大白狼,它顯然認出來了先前在溪邊喝水時候遇見的人類,不明白對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馬車內的空間很大,老吳收拾的時候,連帶著撿拾過夜的柴禾都用藤條捆住帶了過來。
如今往地下一扔,老吳看著山壁上的十幾個洞口,再看著兩位年紀很大的老人,心下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眼下雖然說是夏季,但到了夜裡,降溫是必然的,山間的涼風習習,深夜之中,讓人不禁抖上三抖。
野獸對於火焰有著天然的畏懼,更何況如今的溫度對於白狼來說,本就不怕什麼,他們更不可能湊到火堆前麵來,反倒是退後了一些。
“兩位是什麼人?”老人王關開了口,這山間夜裡,突然出現了兩個趕著馬車的人,一大一小,實在是有些詭異。
要不是看到升起的火堆之下,兩人的影子,他都要當成是什麼妖魔鬼怪還是鬼了。
“兩位老先生,我們是路過此地的路人,準備穿過景州前往燕州,走這條路是便利些的。”老吳拱了拱手,對著兩人說著。
“山間寒夜涼,相逢便是有緣,兩位若是不嫌棄,便一起烤烤火。”
老吳知道這兩位老人對他們隻怕是心有懷疑,請過來消了芥蒂也好。
火堆已經支上,洛素將葫蘆裡的水倒到陶鍋裡,準備煮上一鍋的野菜湯,就這烤的軟乎的乾糧吃正好。
張三虎與王關問著不遠處飄來的香氣,肚子已經發出了抗議。
“寒夜風冷,野菜湯煮的也多了,兩位若是不嫌棄就過來喝上一碗,也烤烤火。”洛素再次發出了邀請。
兩位老人靠著岩壁坐在地上,實在是可憐巴巴的。
張三虎的腦中還在糾結,王關已經起身拽著他走了過去。
管他是人是鬼是妖是怪,本來就是個死人了,就算真有毒,也得做一個飽死鬼。
兩位老人朝著火堆走了過來,白狼和小狼都綴在五米之後,遙遙地看著。
老吳的馬車裡可謂是道具齊全,鍋碗瓢盆,尤其是碗筷碟子是從來不缺,洛素分了兩人一碗野菜湯,老吳又用大樹葉每人包了兩個乾餅子過去。
兩位老人直接坐在了地上,張三虎還有些猶豫,王關看著那男人稀溜溜喝湯的樣子,端著碗就開始喝,就算是下了藥的他也喝,這都多久沒有吃過熟食了。
餅子有些乾巴巴的,就著火,一口餅子,一口湯,王關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吃著。張三虎看他吃的那樣子,也不再猶豫,開始吃了起來。
老吳也是餓得緊了,也是急忙吃著,一時之間,誰也沒顧得上說話。
眼看著兩位老人的湯碗空了,洛素又給兩人續上。
老人王關幾乎是連喝了三碗,才舒坦地伸了伸腰。
他撓了撓油膩膩的頭發,“我說,你這是帶閨女出門啊?怎麼走這條道了?”
王關對著老吳說著,吃了人家的東西,還烤著人家的火,總得說點啥。
“是啊,我們去燕州找親戚去的,這不是想著穿過這道山,比走官路近點。”老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著。
“哦對。”王關摸了摸衣角擦擦自己油膩的手,這人先前說過的,那時候自己心懷戒備,有點忘了,這人老了,記性真是越來越差。
“明個天亮了,你們就趕緊走吧,這座山,不是什麼好地方。”王關說著,一旁的張三虎也點著頭。
這話說得可有意思了,這倆老人說這座山不是好地方,可他們還待在這裡。
似乎是覺得沒話可說,那名叫王關的老人又開了口:“看見那幾頭小狼了吧?都是我養得,不咬人,可乖了。”
他回頭一臉慈和地看著白狼們。
“哧。”洛素和老吳還沒等說話,張三虎倒是先笑了起來。
“我可沒聽說過你什麼時候還會養狼了。我看不是你養狼,是狼養你吧!”張三虎雖然原本對於王關的了解沒有多少,但是可不信他還會養狼。
聽見張三虎的話,王關卻是突然的沉默了。
“你有句話倒是說對了,是狼養我。”
這句話一出,頓時引起了三個人的側目。
王關看著幽幽的火光,伸手到火堆上方,似乎想要觸碰到這灼人的溫暖。
“我之所以讓你們二人明早就走,是因為這山,不知道埋葬了多少鬼。”
火光映照著王關的老臉,陰森森的,伴著他這一句話,十分可怖。
老吳倒是罕見地十分淡定,繼續聽著老人講下去。
“今日遇上的是你們兩個陌生人,若是王家村,亦或是張家村的人上來,也許早把我們倆當成了鬼。”
王關長歎著。
“不,你說錯了,他們根本就不會上這座山。”張三虎打斷了王關的話,表情十分苦澀。
“我今年六十歲,張三虎,你也差不多吧?”老人王關忽然向張三虎拋出了個問題。
“我一甲子前生。”張三虎說著,默認了王關的話。
“六十花甲,年逾七十而古稀,□□十耄耋,百歲期頤。你我不過才過耳順之年,便成了死人。”
王關感慨著,張三虎有些沉默。
死人?洛素皺了皺眉,這兩人體內命火幽幽,生機健全,哪裡是個死人了?
仿佛是總算是能遇上人說兩句,王關自顧自地打開了話匣子。
“這山壁上共有十六個窯洞,你們可知這是做什麼的?”
還沒等兩人回答,他已經自問自答。
“以前,這裡叫做‘祭祀窯’,是村子裡過來祭拜山神土地的地方,每個窯洞,便放著一種不同的祭品。”
“現在,這裡早就沒有人祭祀,這座山也沒有尋常人上來,這裡叫做‘寄死窯’,寄放我們這些光吃不乾,沒有用處,不應該活在這世上的死人。”
王關的語氣異常的平靜,甚至是平和的稱呼自己為“一個死人”,而之前一旁和他互相揭短的張三虎也沒有反駁。
老吳沉默不語,和他所預料的一模一樣。
洛素一時之間也是沒有說話。
在現代的時候,很多人都聽說過一個故事,大概的內容是,兒子把年老體衰的老母親帶上了山,在山上挖坑,把老人扔到坑裡,讓其自生自滅,而等到兒子下山回家之後,卻發現自己的孩子也在挖坑,等問了孩子在做什麼,孩子說,將來你老了,我也把你扔進去。兒子幡然醒悟,自知給孩子做了壞榜樣,也怕將來落到和自己母親一樣被親生兒子活埋,急忙上山把母親接了回來儘孝。
而眼前的兩位老人,就是這個故事裡老人的另一個翻版,但並沒有等來孩子的醒悟接他們下山。
隻不過細微之處,更有一些不同。
每個窯洞之內的空間,隻能容納得下一個人,而老人被送到這裡之後,他們年老體衰,也是打不過自己年輕的孩子的。
老人被送到窯洞之內,剛開始,孩子還會上山,每天送上一頓飯,每送一頓飯,就會在窯洞的門口再壘上一塊磚。
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如果老人還活著,就意味著老天留他一命,認為他命不該絕,兒孫會把老人重新接回家中供養。
但事實是——
“我那三個兒子,每人送了一天的飯,我也隻吃了三天的飯,就再也沒見過人了。”王關的語氣平和,沒有失望,沒有憤怒,沒有痛恨。
“我那時候是春天,在地裡摔陂了腳,想從那洞裡出來都不容易,也沒有吃的,當時隻覺得要一心等死了,沒想到這小家夥鑽了進來。”
王關一招手,一頭小白狼就跑到身邊搖擺,這是白三兒。
他當時看著它,想著自己真的要死了,送入狼口,起碼自己死了,這具老身子骨還能讓一頭小白狼吃飽,他這個人,也算是有點用處了吧。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白三過來聞了聞他,沒有半點興趣。
王關還想著,他這是人厭狗憎,連狼都嫌棄了。
小白狼走了,小白狼又回來了,還帶回來了更多的狼。
王關想,嘿,想差了,看來是回去叫全家來吃飯了。
結果還是他想差了。
沒有狼吃他。
白狼給他帶來了森林裡的野果,鳥蛋,甚至還有血跡斑斑的獸皮蓋在身上。
王關就這麼活了下來。
親生的兒子讓他死,野生的白狼讓他活。 w ,請牢記:,